——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人是会随着时代改变的，在封建时代，人们会习惯于接受皇帝的存在，而到了现代，人们开始着眼于掌握自己的命运。
每一个历史转折都在促使着人们改变，变得更适应于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
世界大战也不例外。
这场人类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战争改变了许多东西，无论是疆域边界、文化习俗还是社会形态都不例外。
在经历了战争的苦痛后，织女星人如今在许多方面都发生了改变，比如遍布每一座城市的战争纪念物成了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甚至已经成为了旅游景点一般的存在——毕竟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死在了这场战争中，任何尝试忘记这场战争的举动都是对那些死在战争中亲友的不尊重。
对于那些为了保护织女星而挺身而出的英雄，如果连他们保护的人都忘记了他们，这个世界只会更快的遗忘他们。
每逢各种纪念日，祭拜战争纪念物已经成了这片土地的人们不可或缺的习俗，就连结婚也不例外。
在战前，旅行结婚虽然存在，但却并不为普罗大众接受，人们更热衷于传统的婚礼，在世界大战后，一切都改变了。
旅行结婚成了很流行的结婚方式，摒弃了传统的婚礼形式，通过一次环绕织女星的旅行去祭拜遇到的每一处战争纪念物，即便没有选择旅行结婚，在举办传统婚礼后也要第一时间去祭拜所在城市的战争纪念物。
这些并不是法律规定，只是每个人自发去做、去效仿、去追随的事情，当一个人开了头，后续便会有人紧随其后。
这种景象在璇玑星是见不到的，璇玑星官方很警惕民众自发形成的群体行为，但在这里，织女星官方似乎并不警惕这些，甚至还大开方便之门，比如新婚夫妻在结婚登记一个月内火车票半价之类的。
利与义是缺乏严肃感的，他甚至连一件像样的制服都没有穿，仅仅是穿着一件涂鸦风格的夹克衫，依旧带着漫画风的口罩，头上则是一顶带有蓝边的白色帽子——和他平时的装扮相差不大。
自从离开军队后，他便不再穿制服，在言谈举止间尝试放松自己，尽可能不给对方一种严肃感，以便于尽快摆脱军人的习惯——只可惜他做的还不够好，虽然换了一套衣服，但从许多细节上依旧能猜出他过去的军人身份。
虽然出发前就对柯翋翗说穿的随意些就可以了，但真正见到柯翋翗的时候，发现对方不仅特地穿了红衣服，甚至还化了妆，利与义才感到自己为了刻意摆脱军队的严肃感而像平时那样随意穿着的衣服是多么的不合体……至少和柯翋翗比起来，是自己重视程度不够了。
其实他内心是很重视的，不想在这种喜庆的日子给柯翋翗任何严肃感，只是因为性格关系，实际做出来却是另一个样子。
一想到这些，他便觉得有些惭愧。
他也是第一次来青云岛，在此之前因为某些原因，他虽然自由不受限制，但却不能离开云山半岛，璇玑星所有的俘虏，包括像他这样已经被释放且获得织女星身份的璇玑星俘虏，都要在云山半岛参与工作，一方面是为了让他们将自己破坏的一切修复重建，另一方面则是防止他们进入汐风四岛的敏感地区，尤其是某些织女星大炎民族主义者的活跃地区。
偶尔会有被豁免的特例，但那只是极少数，利与义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他进入了知更鸟俱乐部，因此获得了可以离开云山半岛的公民权限，理论上他可以在汐风四岛定居，只是不能随意定居，像他这样的璇玑星俘虏是不能定居在炎族聚集区的。
虽然战后织女星官方对民族的态度看似和战前一样，但利与义能隐约感受到织女星官方在尝试调整民族分布，改变那些各民族聚集区的人口结构，让每个聚集区都实现各民族大量混居，虽然这会增加很多不便，但织女星依旧坚持推行这类政策，大概是对世界大战期间云山半岛的许多炎族投奔璇玑星心有余悸。
不过利与义是战俘，没有那么多的选择，只能听天由命，目前的处境已经可以算是诸多璇玑星战俘中最好的了。
一想到这个问题，利与义就会记起战争结束后的那些回到璇玑星的俘虏——不知道那些人如今怎样了。
按照璇玑星纪律，被俘士兵在回到璇玑星后会受到关押审查，确定没有背叛行径后将被剥夺军籍，随即遣返回家乡，从此不能再担任军事人员也不能担任官方机构人员，其亲属关系五代四系都不能担任军事人员与官方机构人员。
但这仅仅是士兵，而且是没有背叛行径的士兵，不是军官——像利与义这种在被俘后曾指认过璇玑星大屠杀的军官回到璇玑星只有死路一条。
这也是利与义留在织女星的原因……不完全是因为他对织女星有利用价值，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因为他怕死。
他不是铁打的，他也是血肉之躯，和普通人一样有心有肝有感情，他也会怕死。
没有不怕死的人，只有不怕死的时刻。
为自己所在的璇玑星对抗游击队的时候，他不怕死，但到了要为自己背叛行为付出代价的时候，他开始怕死了——或者说叛徒的心理都是这样，没有人生来是叛徒，但叛徒都会被定性为‘一开始就是叛徒’。
由于璇玑星与织女星并没有分出胜负，因此在战俘遣返这方面是一笔理不清的烂账。
起初双方要求无条件遣返战俘，但双方均有战俘不愿意接受遣返，这其中涉及到的原因很多，以织女星这头为例，很多像利与义这样的人一旦接受遣返，回到璇玑星必然难逃一死，他们自然想要留下。
由于织女星遵守瓦卢瓦公约，因此不能无视这些人的想法，所以自然无法遣返所有战俘，而璇玑星那头则是根据织女星遣返的人数进行相应数量的遣返——但璇玑星拒绝遣返炎族战俘，用璇玑星的话说‘这些炎族战俘是基于对璇玑星炎族正统的向往而主动提出留在璇玑星的’。
其实有些问题很容易想明白，璇玑星不会让战俘吃白食，大量战俘死于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如果无条件遣返，真正能活着回来的也不会有多少……
所谓的对等战俘交换其实就是走个形式，织女星抓获的战俘数量远无法和璇玑星相比，而璇玑星在最后一批战俘交换后则是宣称所有剩余的战俘都主动提出加入璇玑星或前往第三方科学院，既璇玑星控制下的傀儡——东摇光星科学院。
织女星手里的筹码只有这么多，交出去之后面对璇玑星剩余的筹码也只能无奈叹气，如果不进行交换，那织女星就一个人都换不回来，能换一个是一个，总比一个都换不回来要强。
所以某些意义上，织女星是希望璇玑星战俘全都回归璇玑星的，奈何有些战俘就是不同意，按照瓦卢瓦公约，织女星也不能强制将他们送回璇玑星。
利与义回想起这些总会觉得织女星太正了，也就是过于一板一眼按规矩办事了。
国与国之间虽然嘴上讲着道义，但实际上是毫无道义可言的。
比如璇玑星对织女星不宣而战，撕毁互不侵犯条约。
再比如璇玑星违背瓦卢瓦公约，杀害织女星的平民与战俘。
还有肆意妄为的性暴力、文物掠夺等等……
对于敌人是不能讲究仁慈的，璇玑星是如此，织女星也应当如此——哪怕自己会因此应该会死在鹤亭……
但织女星偏偏没有这么做，而是遵守了瓦卢瓦公约，采取文明的方式对待战俘。
诚然织女星在千机大轰炸中轰炸了璇玑星的平民、在鹤亭集体处决了璇玑星战俘……但这也只是针对璇玑星所作所为的报复，哪怕这违背了瓦卢瓦公约，利与义也觉得和璇玑星比起来没什么问题——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道义，只有相对的道义。
看着对面隐有睡意却迟迟不肯闭眼的柯翋翗，利与义知道她是心里有事。
可能是心里存有火车即将到站，还是不要在这种时候入睡之类想法。
也可能是和满怀志有关的内容……
这几天她总是睡不好，看上去心事重重的，虽然看向自己的时候会下意识微笑，但利与义能够看得出来——她并不是真的快乐。
利与义知道自己之前在停车场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是有私心的……他如今也能猜到柯翋翗答应那些话同样是有私心的……
两个人的关系也许并没有到非结婚不可的地步……但私心就是这样，有时候会让一个人放弃理智，不顾一切的接受与理性相反的选择。
利与义侧目看向窗外，依稀看到了远方的灯火，但在玻璃的阻隔下，那灯火看上去模糊不清。
从结婚到现在还不够一星期，未来的生活还没开始就要被厚障壁隔开了吗？
这不是利与义期待的，他相信这也不是柯翋翗期待的。
所以，需要两个人一起努力，去打穿这层厚障壁。
利与义顺着灯火的方向看去，列车依旧在铁轨上飞驰。
在这条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道路上，每个人都需要携手并肩的同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