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是人民的鸦片。
公交车是免费的。
织女星人已经忘记了公交车收费是什么年代的事情了，总之战前便是如此，所有人都习惯了。
正因为所有人都习惯了，即便战后经济困难，包括公交车在内的一系列基础设施依旧维持着战前的状态——该免费的照常免费。
经历了世界大战的生灵涂炭，家家户户都有劳动力命丧于这场该死的战争，如今大家生活都很困难，就不要到处收费给大家增加负担了，能免费尽可能免费，让大家过的好一点儿或者说……开心一点儿——也许织女星政府就是这样想的。
这种想法可能对政府不利，但民众喜欢就行了——毕竟民众喜欢的东西都对政府不利。
不过免费是一回事，班次减少则是另一回事了。
战后许多地方人口大幅度减少，尤其是云山半岛，人口十不存一，即便城市完成重建，规模也无法与过去相比，自然不需要那么多的基础设施。
至于汐风四岛，每座城市的人口都有不同程度的减少，基础设施随着人口适当减少也是很正常的，毕竟人口增多的时候基础设施也随之增加了，不是吗？
汐音神社是一座历史久远的宗教建筑，历史上属于十二权族，是石陵市当地最大的神社。
和晨云人不同，古时候汐风四岛所有神社都是统治阶级的私有物，是不允许随意修建的，但民众依旧可以参拜。
由于本身就是统治阶级所有，因此谧云玄灵教体系的神社非常富有，既不需要地主豪强们捐献财物也不需要像红教教士那样收各种明目的税款，更不需要梵教僧侣那样搞什么化缘——当然，财富总是越多越好，虽然谧云玄灵教不需要这些，但也不排斥这些，至少在某些历史时期都不同程度的接纳过这些。
神社拥有大量土地和佃农，本身不从事劳动却过的无比滋润，在宗教的控制下人们难以反抗十二权族为首的统治阶级，直至近代西洋人的坚船利炮摧毁了汐风国的国门，从此动摇了十二权族的统治。
虽然汐风族讨厌那些入侵的西洋人奸淫掳掠，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没有西洋人的入侵，汐风族也很难反抗延续了千年的封建统治——至于由此带来的各民族仇杀就是另一回事了。
由于织女星属于亲启明星科学院，因此在宗教问题上秉承了启明星一贯的方针，既将这种‘男献财物、女献肉体’的传统宗教统统剥离政治，并入文化领域进行对社会无害化的处理。
比如将部分历史悠久的大型宗教建筑改成博物馆之类的，或者是将之多用途化以及泛娱乐化——比如这次要去的汐音神社就是这一类的宗教建筑。
至于为什么不完全消灭宗教而是将之无害化处理，这就涉及到社会问题了。
许多地区的人们因为教育等原因，宗教被视作一种成本极低的精神必需品，突然剥夺这种必需品会令他们失去精神支柱，势必会催生一些诸如新型宗教或者是秘密社团之类的产物，进而导致这些民众转向这些宗教更加棘手的东西来寻求精神支柱，所以宗教应当被逐步无害化，令其具有更加积极的意义，将其侧重点转向文化领域——在无害化的过程中通过解构主义解释教义，可以将一些日常行为规范纳入教义，例如卫生习惯、注意事项、防火防水一类的内容。
在如今的织女星，曾经的谧云玄灵教已经与宗教脱节，甚至融合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次文化，比如过去的神圣庄严变得更加大众化、甚至是娱乐化，成为了一种融入大众日常生活的公共场所。
下了公交车，等待柯翋翗与利与义的便是一段不近不远的山路。
倒不是神社那里不允许车辆靠近，而是避免在神社举报活动的时候打扰到参与活动的人。
有些事情想来也奇怪，这些神社在古时候是权贵所有，权贵把这些属于自己家的地产修建在大山里，出行该有多不方便啊！
不过转念一想，统治阶级要什么有什么，出行又算得了什么问题？又不需要他们自己走路。
利与义打量着周围的景色，这里林木茂密，几乎看不到什么城市化的痕迹，唯一算得上城市化的痕迹便是一条人工修筑的道路伴随着两侧的路灯通向山林深处。
这和璇玑星那里差异很大，璇玑星这种具备旅游景点性质的建筑周边往往大兴土木，建立一系列配套设施以服务相关人群。
不知道织女星为什么不这么干，是基于环境保护之类的理由吗？
他问了柯翋翗这个问题，柯翋翗倒也没觉得他孤陋寡闻，只是平静的作着回答——利与义注意到如果自己不去看对方的脸，对方就不会紧张感。
柯翋翗的回答并不专业，但讲的足够明白。
织女星早期为了实现大规模工业化和城市化向自然资源进行了过度的索取，大量的森林砍伐和土壤污染带来了相当程度的环境破坏，后来随着工业迭代升级、城市化有序发展以及生态保护工作的重视，环境问题得到了很大缓解。
如今织女星自然景区之类的地点周边尽可能减少城市化的痕迹，就连这种位于郊区山里的神社也不例外。
利与义看过这方面的书，但不知为什么，读起来并没有什么实感，可能是因为织女星的书籍倾向于启明星风格，既规范‘表述形式’而非‘表述内容’，以至于读起来有种冷冰冰的感觉，反而柯翋翗说的让他更有代入感。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自己不想着看书寻找答案，只想着张嘴问别人，等别人告诉自己答案——统治阶级最擅于通过‘答案’而不是‘过程’这种手段来愚弄大众了。
自从来了织女星，利与义便一直在观察织女星的‘统治阶级’，倒不是说织女星就没有统治阶级，而是织女星的统治阶级和普通人的距离感并没有璇玑星那么大——利与义不想贬低自己过去为之效命的璇玑星，但很多事情并不是他不想就不存在。
织女星的政府大楼对外开放，民众可以随意进出，官员出行也没有大量的随从，更不需要净街，这在璇玑星是不可想象的——利与义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这一切背后的逻辑。
他起初认为这一切都是政治作秀，但无论是历史资料还是大众视听，这种事情似乎在民众眼里司空见惯，比如隔壁的邻居是市长或者某局长排队买菜之类的……
利与义听过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终其一生都在假装君子，没有暴露过本性，那他能否算是伪君子？
以个人角度来看，在没有上帝视角的情况下，这个人并不是伪君子，而是真君子——前提是他真的能做到终其一生都没有暴露过本性。
利与义觉得这个问题非常适合解释织女星的这一系列他所不能理解的情况，他虽然来了织女星二十多年，但却依旧在许多时候感觉自己像一个局外人，一个旁观却谈不上‘清’的旁观者。
同行的人着实不少，许多都是从公交车上下来的，利与义甚至还发现有许多人是走山路上来的，连公交车都没坐。
是虔诚……还是单纯的散步？
利与义不知道答案，他所能做的就是混在这些人中与柯翋翗一同前进。
他看着柯翋翗雪白的脖颈，稍微和对方错开一段距离，双方一前一后的沿着山路上行。
在这些人交错的目光中，利与义其实很想炫耀一下，他想拉着柯翋翗一起前行，让所有人都看到自己和自己的妻子。
但这种想法只是在他脑中一闪而过，转瞬便觉得过于荒唐，自己不应该带给自己的妻子困扰，况且自己也没有接触别人身体的习惯——即便没有身体接触，也可以选择扯住对方袖口之类的，但这个念头同样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不想用这种冒犯的方式克服自己一直以来‘抵制与别人身体接触’的习惯，虽然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了这种强烈的欲望，但也仅仅是浮现而已，他不是那种会被欲望轻易战胜的人——这也是所有军人的必修课，既‘服从的欲望’战胜‘所有的欲望’。
之所以说‘轻易战胜’，是因为他不确定会不会有‘艰难战胜’的情况出现，至少目前他还没遇到过。……
柯翋翗下意识回过头，也不知是感应到什么还是其他什么理由，总之，她看着利与义，开口道。
“怎么了？”
面对柯翋翗的提问，利与义摇了摇头，虽然戴着口罩，但柯翋翗依旧察觉到对方隐藏起来的些许微笑。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想到是不是自己刚才有什么不得体的举动？还是妆容有问题？难道衣服穿的有问题？
虽然脸上不动声色，但利与义从她手攥住衣角和眉宇间闪过的变化还是察觉到了对方的想法。
“没什么，就是刚才看到了天羽的脖颈，很漂亮。”
他说罢便走到了前面，只剩下面露疑惑的柯翋翗。
她过了数秒才反应过来，涨红了脸跟了上去。
“不要胡说了……根本没有这种事……一定是你看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