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现实过于残酷,所以要用语言来包装。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利与义和柯翋翗天不亮就从女孩家里逃走了,之所以用‘逃’这个词,是因为他们真的是一声不响就像做贼一样悄悄打开门溜出去,然后将门关好——那扇门有两道锁,他们在出去之前就已经设置好了,确保女孩一个人在家的安全性。
之所以要这么溜走,是因为柯翋翗不想等到天亮耽误女孩第二天的行程,毕竟借宿躲雨这种事情已经很叨扰了,如果在耽误人家第二天的日程,那也太过分了。
此外就是……钱的问题……
虽然女孩已经强调了不会收钱,但柯翋翗始终觉得这样不太好,因此在桌上留下了三千羲女币当做川资奉上,她怕万一早上走,女孩会拒绝收这笔钱,因此只能连夜带着利与义溜走。
虽说这事是她提出来的,但最终帮她下决心的却是利与义。
柯翋翗心里想着两个人今后在一起,花钱的事情还是应该先告诉利与义,不能自己独断专行,哪怕是自己的钱也不例外。
她本以为利与义会思考一下,没想到对方马上就答应了。
柯翋翗回想起来总觉得自己就算留下更多的钱,利与义也不会说什么反对的话,一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对方完全是在纵容自己……
不行……应该自己管控自己,不能完全寄希望于‘对方会反对’这种事。
虽然利与义戴着口罩,但柯翋翗能明显察觉到对方在笑。
“有……有什么好笑的?我留下钱很蠢吗?”
“没有。”
利与义眼中笑意立刻消失,他一脸正色的看着柯翋翗,但柯翋翗能肯定他的嘴角还是有在笑的。
“我只是在想我们的柯大警官在路边小屋的沙发上睡了一个……不,半个晚上,然后留下了三千的住宿费……这可比旅馆贵多了,更不要说我们在旅馆那头还交着钱呢!”
柯翋翗一听,整个人一愣,不由得尴尬起来。
“抱歉,我果然还是留的太……”
“不,天羽。”
利与义态度变得非常正经,仿佛连口罩之下的嘴角都严肃起来。
“不要怀疑你自己,我始终在你背后支持你。”
“那也不能什么都支持,要是有一天我叛逃到璇……”
柯翋翗立时住嘴,她本想是反驳利与义,说一句‘要是有一天我叛逃到璇玑星,难道你也支持吗’,但猛地意识到利与义是从璇玑星叛逃过来,自己不应该随便拿叛逃举例子,便立时住口了。
她打量着利与义的表情,虽然她只是下意识提到璇玑星,但对方很容易因此多想……毕竟满怀志也在璇玑星……但愿不会多想吧……
利与义知道柯翋翗为什么说一半话突然打住,他是不会介意对方使用‘叛逃’这个词的,虽然他是‘被俘’,而非‘叛逃’,但二者其实没有区别——在璇玑星眼中,很多时候都会以一种‘炎族男儿没有俘虏,只有帝国的叛徒’这种态度看待被俘虏的人,利与义过去也曾是其中之一,认为被俘虏的人往往都是意志不坚定,或者说存在投敌求全的侥幸心理……直至他自己成为俘虏……
虽然他想严肃回答这个问题,但转念一想柯翋翗已经很尴尬了,自己还是不要太严肃,以免显得自己很在意对方说的这句话一样。
“天羽不会叛逃到璇玑星的,那样满怀……”
利与义说到一半打住了,他脸色严肃了起来,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柯翋翗,发现柯翋翗也是一脸诧异,似乎没想到利与义会这么说。
自己失言了……
他原本只是随口想用轻松的语气否定柯翋翗刚才的话,结果无意中扯到了不该扯的人身上。
利与义眼睛不停打量着柯翋翗,然后又将目光继续投向前方,生怕柯翋翗会介意。
柯翋翗自然知道利与义不是刻意提起的,但她心里隐约觉得利与义心中肯定总在想着满怀志,不然他怎么会下意识说出对方的名字……尽管只说了一半……三分之二。
天蒙蒙亮起,被暴雨浇透的路上非常潮湿,由于道路很久都没有翻新,因此有些凹凸不平的地方形成了一个个小水涵,两个人心不在焉的走着,许多本可以避开的小水涵就这样被两个人踩了好多。
他们并非有意如此,只是各有心事,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在脚下。
过了许久,利与义打破了平静。
“其实,那三千羲女币能买很多零食,如果她隐瞒了我们在那里借宿的事情,这三千羲女币就可以略过父母成为她的零花钱了。”
柯翋翗有意无意的‘嗯’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利与义看着她的脸,认真的说道。
“要不……我们去把钱要回来吧!”
他停下脚步,转身往回走,柯翋翗立时回过神来,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怎么可以这样?不能反悔的。”
当她发现利与义连抬脚的意思都没有,这才意识到利与义是开玩笑。
她侧过头,心中种种想法立时消散,微嗔道。
“这个玩笑有点过分了……我差一点儿当真了……”
“我只是希望天羽不要生我的气,我刚才并不是故意的。”
利与义看着柯翋翗的手,那只手此刻正拉着他的手臂,他平日里尽可能避免与别人产生肢体接触,此刻不知为什么,他心中没有丝毫的抗拒……甚至感到很安心……
“我知道,你只是想逗我笑。”
“只可惜我不太擅长逗别人笑,可能是没什么幽默细胞。”
“但你越来越油嘴滑舌倒是真的,没有一开始那么……矜持了。”
柯翋翗一时间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最后只得用了一个不是很恰当的‘矜持’,虽说她是警察,但其实也没有受到太多的正规教育,警校教授的内容往往和‘遣词造句’无关,警察本身也是用实际行动去替代遣词造句的职业。
或许自己应该多读读书,免得用错词语……
利与义听了也没有说什么,可能自己的性格真的变了吧!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呢!
至于变好还是变坏,是变得讨喜还是变得讨厌,他完全无从得知答案,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左右这一过程。
这个世界是很宽阔的,哪怕和璇玑星相比,织女星的领土很小,但无论站在璇玑星的土地上还是站在织女星的土地上,抬起头所仰望的天空都是一样的宽阔,它是不会因为你脚下土地的大小而改变的。
过去利与义经常囿于自己的世界,显得与周围人的一切格格不入,但现在似乎能够与周围人的世界融入了许多,尤其是柯翋翗的世界……
他就像一个孤独的行者,正在一步一步进入属于柯翋翗的内心世界。
柯翋翗也是如此,正在逐渐成为利与义内心世界大门的探索者。
也许到最后,两个人都会比过去有所改变……
利与义有些……不明所以,他总觉得柯翋翗要是真的变了,不再是现在这样的性格,自己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在意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他不禁摇起了头,自己在想什么啊?
无论柯翋翗怎么改变,哪怕今后真的变得和现在的她不一样了,她的内心,她的灵魂,那些属于她身上独一无二的特质并不会因此产生任何改变,她始终是她。
想到这里,利与义不禁驻足回望自己走过的道路。
自己也是如此,无论外在表现怎么改变,心中都始终是‘利与义’,而不是别的什么。
柯翋翗见他回望,不由得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东西遗忘了吗?”
“没有,只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利与义向柯翋翗讲了自己去厨房喝水无意识看到了负荆党旗帜的事情,虽然他不是有意窥视,但柯翋翗依旧微嗔他不该在别人家里这么好奇。
虽然负荆党的一些言论行为存在争议,比如大凸角领土交换时发生的那一切,但负荆党依旧是一个合法的民间团体,即便民众家里出现负荆党旗帜也没什么不妥的,虽然官方制定了法律作为允许与禁止划分的界限,但民众依旧有自由意志去选择自己认可与自己反对的事物。
“我是见到那面旗帜后才知道为什么我们进门的时候那个女孩会说‘织女星的警察都是好人’这种话了。”
“为什么?”
柯翋翗侧目看着利与义,她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在那个房间的墙上摆满了灵位,从名字看都是那个女孩的同姓亲属,墙上挂着的照片有好几张都穿着警服,上面写的日期都是世界大战期间的日期,应该是死亡时间。”
柯翋翗一愣,她的第一反应是因公殉职,但很快便意识到那恐怕是世界大战征调至前线的数十万警察中的阵亡者……
“她家族里有这么多警察捐躯沙场,难怪会说这种话,墙上挂着负荆党旗帜也就很正常了。”
柯翋翗沉默不语,她并不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同事殉职而默不作声,警察是行使暴力的群体,也往往会面临暴力对抗,因此受伤乃至死亡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是她在警校就知道的,她只是一想到这些警察参与世界大战死在沙场上,他们中幸存的人在战后会是怎样的状态……
她确实见到了许多参加过世界大战的老警察和新警察们谈笑风生,提供自己过去的工作经验,但也见到过一些……反常的警察……
作为秩序的维护者,警察只是执行法律本身,实际上是谈不上善恶的……
‘织女星的警察都是好人’这种话其实……并不适用……
她亲眼见过的……
那是警校毕业后被分到壳市的第四个年头所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