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放过一只一言不发的柔弱羔羊呢?除非被这只羔羊割断喉咙。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哪怕对方人多,哪怕对方有枪,哪怕对方叫喊的再凶——他们也不是柯翋翗的对手。
一个玩家想要对付两个旧民可以说是轻而易举,更不要说是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玩家——危险且致命。
虽然‘制服’比起‘击毙’相对要麻烦一些,毕竟要考虑下手轻重,但柯翋翗依旧顺利完成了任务——这是她自己下达给自己的任务,既‘从两个违法犯罪的警察手里救下被他们伤害的民众’。
她心里真的很生气,很想在制服对方的时候顺便下狠手惩罚一下对方,但她最终没有这么做。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自己因对方擅用私刑而出手,又怎能对其施以私刑?
在柯翋翗拨打相关电话后,‘警务监察局’的人很快带走了涉事警察,救护人员也紧随其后来到现场进行救护,女孩呼吸虽然十分微弱,但依旧活着,迅速被送往医院进行救治。
而柯翋翗则是被警务监察局一同带走,她需要接受相关的调查及笔录——毕竟三个警察打在一起,还涉及到了拔枪与殴打未成年人,这是极其严重的事情,不可能就这么放柯翋翗随意离开,在情况调查清楚之前,她不能擅自离开警务监察局。
由于涉事警察均来自壳市警队,因此壳市警队迅速遣人至警务监察局接受询问。
柯翋翗很快被放了出来,但这并不是结束,警务监察局强调她不能离开壳市,必须时刻做好接受下一次询问的准备,柯翋翗没有拒绝,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对她的询问前前后后加在一起持续了半个多月才结束,受织女星法律和社会环境的影响,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其本身也在壳市警队内掀起了不小的风波,警局的人对此可以说是态度各异,虽然绝大多数人都支持柯翋翗见义勇为的行为,觉得其无愧警察本色,但也有少数人选择避而不谈或者是沉默应对,柯翋翗知道这是为什么——世界大战后,讨厌炎族的人增加了许多,许多人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滋生着对炎族的偏见与反感,哪怕是警察内部也不例外。
柯翋翗几乎能肯定,壳市警局内一定有人对自己心有微词,觉得自己不应该救一个炎族小偷,尤其是这个小偷还是璇玑星人的后代……
但思想是无罪的,有罪的是行动,只要对方不将心中的想法付诸实施,那就谈不上违法。
柯翋翗很在意那个被打的女孩,但在调查期间她不能和那个女孩进行任何接触,因此也不能获得关于女孩的任何消息,仅有的消息都是从去医院看望的同事那里获知的,肋骨断了,脏器也有损伤,除此之外,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划伤有很多,不过整体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就看后续恢复了。
同事没有说的太明白,但柯翋翗也能理解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可能存在伴随终生的伤害,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
由于心中挂念,在调查结束后她第一时间去医院看了对方,对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柯翋翗本想拿些水果去的,但也不知道女孩喜欢吃什么水果,她记得女孩最后一次因为盗窃摔倒的时候,怀里抱的是欧派,抱着‘对方也许喜欢吃这种糕点’的心态,她买了很多欧派,可直到在窗外看见女孩,她才感觉自己买这么多欧派有些不妥,很可能会勾起对方一些不好的回忆……
由于女孩是偷窃犯,虽然金额不大且目前在医院就诊,但本质上依旧处于拘留状态,只是因不可抗力不得不在医院执行拘留这一过程,因此柯翋翗不能擅自接触对方。
不过送给对方东西是可以的,在经过仔细的检查后,柯翋翗带来的欧派被看护警察送了进去。
柯翋翗在窗外观察,注意到女孩看见欧派后,眼神微微动了下,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柯翋翗向看护警察打探一些情况,对方原本态度冷漠,但听说柯翋翗就是救了女孩的那个警察,目光立时柔和了许多,柯翋翗也因此从对方口中知道了一些消息。
监护人是不可能来的,就如同柯翋翗在餐厅听说的那样,女孩一直和她的外祖父一起生活,而她的外祖父已经在月初离世,正因如此,女孩才沦落至偷盗为生。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得从世界大战说起。
那位老人是炎族,原本生活在云山半岛,曾经当过兵,有四个女儿。
璇玑星入侵后杀死了他的大女儿和女婿,二女儿和女婿逃到了汐风四岛,由于璇玑星实行残酷的掠夺与资源管制,他为了食物不得不出面当‘协调者’,说的直白些,就是‘伪政府工作人员’——如果他不当,璇玑星就不会保证他和女儿们的生命安全。
然而即便出卖良心,在璇玑星眼里,也不代表他就是和自己一样的人,虽然生命安全得到了保障,但三女儿和小女儿还是被璇玑星的军官霸占了,她们不敢反抗只能屈服于对方的淫威。
璇玑星撤离当地后,老人因为参与伪政府工作而被织女星逮捕,刚刚生完孩子的三女儿不得不当着所有人的面处决了侵略者的后代——也就是她自己的孩子。
但人们依旧对她指指点点,到处排挤她,因为她是炎族,和侵略者一样的民族,而她本人更是恬不知耻的侵略者情妇,为了食物向侵略者摇头乞怜,出卖肉体,为人所不齿,最后整个人被逼疯了,至今还关在精神病院内。
至于怀孕的小女儿则是逃到了乡下躲藏起来,生下了这个女孩,她也曾想杀死侵略者的孩子,但终究不忍心杀死自己的孩子,也只能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
由于并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仅仅是为了饱腹而参加伪政府,因此老人在关了三年后得到织女星赦免而被放了出来,出来后没多久就听说了小女儿自杀身亡的消息。
小女儿一直忍受着别人的非议和排挤,她父亲入狱,自己又未婚生子,她既无法解释孩子的由来,也没办法解释自己的身世,但她是炎族……这个身份在战后成为了她与生俱来的原罪……
她不忍心杀死孩子,但她可以杀死自己。
刚刚出狱的老人只得一个人照顾这个外孙女,他几经辗转寻找二女儿,费了好的劲才得以踏足汐风四岛,去投奔他的二女儿。
可他的二女儿已经当了官,她不愿意接受这个有着‘人生污点’的父亲,更讨厌她妹妹生下的野种,她从骨子里仇恨着璇玑星,因此老人至此无家可归。
他到了壳市,通过救济部门的帮助,得以在这里安身,平日里一直负责街区的垃圾清理工作,即便这样也经常被人指指点点,他来自云山半岛,带着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又在当地没有人际关系,很容易被人联想到他可能的身份。
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泄露的,又或者只是市井谣言歪打正着的与事实相符,人们开始谈论起他的过去,连带着他的外孙女也遭到了人们的白眼与唾弃。
女孩就这样在被人歧视的环境中慢慢长大,然后上了学,同学们对她并不友善,总是会嘲笑她,说她是野种,是妓女的孩子,她外祖父是叛徒,是侵略者的狗腿子,她长大了也会当妓女,给侵略者当情妇……
她想过反抗,可只要反抗就会被人群起而攻之,同学们打她骂她,还会往她身上泼水,她反抗不过对方,也只能默默地忍受。
外祖父病倒后,她拿所有的钱去买药,因此只能靠偷窃去获取食物——偷到的食物也不是为了自己饱腹,而是为了给外祖父吃。
最终外祖父还是死了,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
柯翋翗离开医院的时候心里很难受,她心中隐约觉得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个例,在织女星的土地上一定存在着比之更加悲惨的故事,但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是警察,只能站在警察的角度看待问题,而不能站在国仇家恨的立场思考。
不管怎么说,在世界大战期间作恶的是可恶的璇玑星人及其帮凶,而不是那孩子的本身,是不应该将对侵略者及其帮凶的态度转嫁到这个孩子身上的——当然,她偷盗本身也不对……
自己没办法帮助所有人……不过,自己至少可以尽最大努力去帮助眼前的人。
但是……这样真的就能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吗?
哪怕自己每天每夜都努力帮助别人,难道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再上演吗?
就像这个孩子,哪怕她身上的伤口愈合的再完美,哪怕一处伤疤都不会留下,可在她心中留下的那道伤口却是永远无法愈合的,它永远都在疼痛,而她只能默默地忍受,没有人能替她分担这种疼痛,她也无从对人倾诉。
她还活着,但终其一生,她都将不停的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