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行走到多远的彼岸,身后总有人燃亮信标,让他能够找寻到回家的桥梁。
陪孩子玩其实是一门学问。
玩的本质是得到快乐,如果不能很好的陪孩子玩,孩子不仅得不到快乐,还要面对监护人的责骂,那便成了本末倒置。
因此如何能让孩子得到快乐,又能让监护人省心,这就成了一门学问。
利与义无疑还没掌握这门学问,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掌握这门学问。
不仅是因为他不能生育,更重要的是像他这种满手血腥的人就不应该承担对任何孩子的监护权,那样不过是误人子弟……
不过,只是代为看管一会儿,应该并无大碍——这也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能让他这样一个不擅长陪孩子玩的男人轻松应对三个孩子,也多亏米兔的孩子们有着强大的‘自我管理’能力。
说白了,就是知道怎么自己找乐子,不给大人添乱。
比如此刻正在海边互相扬水的米二六和米二九,利与义眼睛寸刻不离她们,生怕她们发生意外。
优秀的监护人是不会让孩子在‘娱乐’上以身涉险的,而利与义无疑不够优秀,他没有禁止两个孩子去海边玩水,因为他不想过多的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去干涉‘别人家孩子’的选择,他所能做的就是尊重对方的想法,然后默默坐在一旁,为孩子们保驾护航。
其实这两个孩子一开始并不打算玩水的,只是围着利与义,为他各种奇怪的问题。
由于本身也不是什么成年人,问起问题来一点儿都不含蓄,还全都是一些……不太好回答的问题,主要是关于他和柯翋翗的。
“利叔叔!你和柯阿姨结婚多久了啊!”
“利叔叔!你和柯阿姨晚上会住在一起吗?”
“利叔叔!你和柯阿姨……有没有……嘿嘿……做过那种事情啊?”
看着眼前露出狡黠目光的米二六以及身后一脸好奇却有些不明所以的米二九,利与义只得打发她们去自己找些别的乐子……
他真的不擅于照顾小孩子,无论是魔法少女还是窥人隐私这种事情,都不是他所擅长应对的。
现在的孩子早熟的厉害,米二九还好说,对一切都半懂不懂的,米二六就不一样了,虽然可能只大对方一岁,但懂得已经相当多了……
每当利与义用‘你还小’、‘不懂’之类的理由回应对方,对方总是信誓旦旦的拍着胸口说自己懂得可多了,同学都叫她‘懂王’……
然后一旁的米二九突然开口指出对方连菜市场的油桃和苹果都分不出来,甚至还模仿米二六的语气说‘这个小苹果多少钱’之类的话,搞得米二六神情尴尬,目光连连躲闪,顾左右而言他。
但很快她又恢复了精神,继续问各种各样奇怪的问题。
能打发她们去自己找点乐子并不容易,不过目前大概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了。
米二六不停的追着米二九扬水,大喊着‘叫你揭我短!你这个迷糊的睡王!’之类的话,而米二九则是打起了游击战,跑几步便趁对方不注意扬几下水,如果跑不过对方就索性站在那里硬挺,直接和对方互相扬水。
米兔的这些孩子真的是性格各异,完全不像一个模子出来的,利与义不禁想到,方奥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不希望自己的姓氏出现在这些孩子身上,所以孩子们都使用米兔的姓氏。
这其实有违璇玑星推崇的‘父姓传统’,但这里是织女星,没那么多讲究,所谓的姓名也仅仅是一个代号,用哪个都可以,利与义甚至还见到过不同语言拼凑在一起的姓名……比如某个衣着配色奇怪的未成年记者……
他不知道方奥是顺应织女星的风气还是本就不希望自己的姓氏流传下去,按照东洲传统,男子无后为大,很多人家即便去偷去买也还是会希望得到一个孩子延续后代,主要是男孩。
而方奥在这方面也许恰恰相反,他可能发自内心的希望自己姓氏所代表的‘家族’彻底断绝传承……
利与义不知自己这么想是否正确,也许另有隐情也说不定。
方奥已经老了,按照织女星战后大幅减少的公民最大寿命来算,也许再过个二、三十年,便会与他天人永隔。
和他相比,自己要幸运太多了。
自己没有父母,也没有什么‘家族传承’,自己永远活着,活在这个人世间,也永远能和天羽这么生活下去。
他一面盯着海边,一面不时打量着身边大石头旁的米三五,她总是安安静静的,相对另外两个孩子确实听话多了。
她站在大石头的光滑斜面旁,用一块细长的石子在上面一点一点的刻画着远方的灯塔,就像虔诚的苦行者一般,神情极其认真,仿佛刮风打雷都不能撼动其分毫。
那块石头很硬的,利与义之前亲手摸过的,看着那光滑的斜面,联想到灯塔下的石碑,利与义也慢慢明白这块石头是哪里来的了……
二者以前多半是一体的,只不过被人切下来一大块,经过细致打磨后做成了灯塔下的石碑,而剩下的一块则是被扔到了这里。
瞧断面的光滑程度以及这里和灯塔的距离……搞不好还是出自一位玩家的手笔……
想要在这种石头上刻下图形是很困难的,即便是成年人都有些吃力,更不要说一个孩子了,几乎每一次刻画都要用尽全力才能留下一条浅浅的印记,想要勾勒一个图形更是需要像这样反复进行数百次发力……
即便最后能够清楚刻出图形,可只要遇到恶劣天气,上面的图形便难免会受到影响,比如海浪反复冲刷之类的。
利与义若有所思的看着米三五,这个孩子虽然年纪不大,毅力倒是不小,假以时日,未尝不能做些什么事情出来……
他不由得哑然失笑,自己在想什么啊!
难道这孩子现在便没在做什么‘事情’吗?
在石头上画画这件事情本身就很了不起了……当一个人能够将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去做的事情坚持到底,她就已经是英雄般的人物了,根本不需要其他的褒奖与肯定。
利与义不由得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
他隐约觉得米三五并不是在画着玩,有这种毅力的孩子应该在她喜欢的方面重点培养一下……就像部队里会针对射击水平很高的士兵进行重点培养,让他们能够胜任狙击手或者是精准射手一类的工作。
不过他不是米三五的监护人,没有资格在这方面说三道四,也许米三五只是因为年纪小又玩心重,随便在石头上画着玩的也说不定……完全不能认真对待……
总觉得如果这种才能不发掘一下的话有些可惜……
利与义想到了‘伤孟久’的故事,只觉得自己真是多管闲事……只是一个孩子的事情居然让他联想到这么多……
明明不可能有孩子却关心起别人的孩子来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可能是看到这些玩闹的孩子,依稀想到了过去的事情。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孩子们无疑是幸福的, 如果世界大战中自己见过的那些孩子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就好了……
那些孩子死在了璇玑星的枪炮下,死在了飞机投下的炸弹下,也死在了潜艇发射的鱼雷所引发的沉船之下……
那些悲惨的景象每一次回想起来都会让利与义感到手上的血管有些微微鼓起,虽然他能迅速调整心态,平息这种不安,但终究只是止‘一时之痒’,还会有下一次的……
而眼前这些孩子便是他余生要不惜一切去保护的人,织女星每一个孩子都不例外……
而讽刺的是这个要保护她们的人是个璇玑星人,是曾经要杀死他们的人……
说起来,她们的父亲也是璇玑星人……也曾杀死和她们一样的孩子……
璇玑星的强大并不是一句空话,利与义亲身体会过的,要说璇玑星是纸老虎,那是痴人说梦。
他心中虽然致力于将全部的余生拿来为织女星而战,但他心里其实并没有底,因为如今的织女星与璇玑星综合实力相差太大了……
或许织女星能在某些局部形成对璇玑星的优势,但从整体角度看,织女星不是璇玑星的对手……
自己真的能保护得了这些人吗?真的能兑现自己的承诺吗?
利与义不知道答案,但他也明白敌人越是强大凶悍,就越说明抵抗到底的必要性。
如果没有舍生忘死的觉悟、没有坚定不移的决心,织女星或许在世界大战便已经被璇玑星击垮,正是这种觉悟和决心令织女星人度过了最痛苦的时刻。
自己曾经是璇玑星人不假,但自己也是织女星人,就像八神纱一曾经说过的。
自己不再是昨天的利与义,而是今天的利与义。
自己应当活出今天的样子,而不是模仿昨天的影子。
他凝望着不远处的灯塔,那老者依旧提着灯、扶着钟,目光凝视着远方的大海,仿佛等待着海上的船只归来。
他深邃的目光中引出了一串很长很长的故事,就像与他融为一体的灯塔一般,伫立在这片土地上,眷恋着不肯离开这地方。
将胸中浊气尽数倾吐,抬头仰望天空,似乎就连天空都晴朗了许多。
太阳照在大地上,拯救了这一片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