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非欲生，不得不生；万物非欲死，不得不死。
剑渡山脉以东，渡川镇。
这座镇子规模不小，几乎有一座小县城那么大，出了镇子向西行不过三里便是一条宽七十余米的河流，过河后再走上三里就是进山的路了。
管理此处的是一个叫做‘百川东歌’的公会，有着两千多人——这人数比猛虎下山还要少一些。
这公会在当地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也算是这乱世中的一股清流——其实猛虎下山在被韦孝悌整编后和这公会也差不多，只不过匪气仍是不小，至于整编前做过的那些勾当……不提也罢。
走了快十天的路，谢疾隐由衷感到世界之大，自己与之相比是何等的渺小，虽然在此之前他便有所认知，但很多想法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感触更深。
远方此起彼伏的山脉一眼望不到尽头，险峰峭壁绵延不绝，谢疾隐心中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这山脉当真算得上是天下绝险。他在风车镇时虽然听大叔讲过这些地貌奇观，但亲眼看到仍是惊讶万分。
“糖姑娘，你瞧远处那山路蜿蜿蜒蜒的，这老天爷果然厉害，虽然造就了这险峻的山脉，却也在中间给人留了一条可以通行的山路。”
谢疾隐拿一个小小的瓶盖给方云笈倒出了一些水，方云笈端起来便咕噜噜喝下去了。
他看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原来糖姑娘也有这么狂饮猛灌的样子，他还以为方云笈只会那样一小口一小口的细酌慢饮呢！
“小弟！你脑子坏掉了？老天爷为什么要闲着没事给你留一条山路？你把古代人的劳动成果都放到哪里去了？“方云笈一看谢疾隐摇头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在想自己喝水的样子，耳边更是听了他毫无根据的推论，小嘴一撅，立刻放下瓶盖教育起谢疾隐来。
“这山路明明是古今无数人开凿出来的，怎能把功劳尽数推给老天爷？”
“什么？”谢疾隐吃惊不小，看向山路的目光由惊讶变成了震惊，他没想到这条山路竟然会是人开凿出来的？
“厉害！即便是玩家开凿这样一条山路也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吧！”
“小弟，说你少见多怪，你还不信，我说的‘人’指的不仅仅是玩家，还有系统子民啊！”
“系统子民？你是说那些普通人？”谢疾隐简直难以置信，他打开手中的地图看了看，这条山路似乎横向贯通整条山脉，这种工程量竟然会出自系统子民之手？
“是啊！据古书《剑渡地志》记述，这里的商路早在九百多年前就已经存在了，因为当时的王朝借助这条路运输盐铁等战略物资至内地，所以也被称作‘盐铁路’，后来很多的商旅都开始经过这条商路穿梭于剑渡山脉，时过境迁，那条商路的路线几度变化，如今我们眼前的这条山路只是当时商路的一条分支罢了。”
“这条‘盐铁路’前后历经数个朝代的开凿，断断续续用了九十余年，动用了近百万人力，最终在至今九百多年前将这些历代开凿的路线尽数打通，形成了贯通整个剑渡山脉的道路网，历史上除了用于运输盐铁等物资外，其最初目标是实现军队的东西调动，随着后来王朝内地爆发战争，经济重心向沿海地区转移，这条路才成为了将沿海地区物资与粮食输送至内地的通道。”
听着方云笈如数家珍般的话语，就好像这一切都是她亲眼所见，谢疾隐对方云笈佩服得五体投地，就算是大叔恐怕也不及方云笈的知识面丰富，他心中一面惊叹古人的力量，一面诧异于方云笈的聪明，竟然可以记住这么多晦涩难懂的内容，换做自己根本做不到。
“古人当真厉害，这么大的工程竟然都能造的出来。”
“小弟，这算什么，皇帝老儿高高在上、一呼百应，要什么便有什么，你如果早生两百多年，你还能看到以前那些皇帝造的楼阁宫殿、祭坛陵寝呢！”
“为什么要早生两百年才能看到？”谢疾隐突然有些懵，如果要看的话任何时间不都能去看吗？早生两百年是什么意思？
“那些建筑早在玩家最初诞生的那几十年便被破坏殆尽，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谢疾隐心中微微一颤，玩家对这个世界的破坏程度，他曾听大叔说过一些，如今又一次听方云笈所说，心中反而叹惋。
玩家如此行为……唉！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评说这一切呢？就连自己也是那为世界带来毁灭与血腥的玩家中的一员……
方云笈斜了谢疾隐一眼，她知道谢疾隐在想什么，只是可惜个人的力量在乱世中太过渺小，上苍不会因为你是心怀天下的志士仁人便赋予你左右一切的力量，古今有志之士终究也不过是乱世中势单力孤的风中败叶罢了。
“不过，糖姑娘，你刚才说两百年……你见过两百年前的那些宫殿吗？”
“见过啊！”
“你……你竟然活了两……两百年？”谢疾隐吃惊不小，他自从跟随方云笈以来，见识在方云笈的引导下变得宽广许多，也越发觉得自己从小的见识太过狭隘，方云笈所说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了解不多甚至是未所未闻的，他心中深有井底之蛙的感觉，他经常对方云笈说的话感到诧异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路上我说了这么多，你才发现吗？”方云笈轻叹一声，继续抱着瓶盖想要喝水，却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一想到自己此刻面对的是个活了两百年的‘老人’，谢疾隐急忙又给她倒出来一些水，生怕举止有所怠慢。
“怎么突然像看老婆婆一样的目光看我？我耳不聋、眼不花，用不着这么关切的看着我。”方云笈接过瓶盖继续朝嘴里灌着水，她最近糖吃的有些多……喉咙渴的厉害……心想今后糖一定要少吃……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厉害，竟然活了这么多年？”
“活得久和厉不厉害不在一个因果关系上，找一个小山沟种地安度一生也能活这么久，如果你觉得活两百年很稀罕的话，那只是你见过的人太少，等以后你见识更广的时候，你就会发现那些顶尖公会的头头们很多都是活了两百年的玩家。嗯……如今正好有个机会，我们‘山海阁’的‘苍古之约’会有很多像我一样老而不死的怪物来参加，到时候给你介绍一下，你就知道活两百年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噗嗤！”谢疾隐被方云笈‘老而不死的怪物’逗得不禁一乐，但又立刻克制了下来，继续听方云笈说话。
方云笈看了谢疾隐一眼，倒也不以为意。玩家外表虽然不会老去，但玩家的心……算了，此刻说与小弟也是无济于事，他涉世未深，对这种事情也不会有什么感触。
“小弟，我们上前面那座庙看看吧！”方云笈一指不远处的庙宇，她之前已经让谢疾隐在镇上购买了不少的进山必需品，如今只是打算在附近转一转再进山，为的是带谢疾隐增加一些见闻，免得他整日沉浸在负面情绪和对正义的偏执中。
谢疾隐将方云笈放进衣袋朝着庙宇走去，他目光向后看了一眼，发现谢灵隐始终待在他的身后，这才稍微有所心安。
说起来，谢灵隐一路上和自己吃了不少苦，自己有时候莽撞冲动还会害得她为自己担心，今后一定要好好对待谢灵隐，不能让自己妹妹再为自己担心了。
他突然想到了亚当问过的那个问题，为什么被人问及最喜欢的人，自己会想到谢灵隐呢？
当时自己不敢朝这个方面去想，所以说了邱幻的名字……是了！自己对谢灵隐的喜欢是来自于家人，和邱幻是不同的……
真是的，自己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到这种问题……
谢疾隐走进庙内，看到这座庙不像是古代造的，因为不管是用料还是做工都像是出自今人之手。
“小弟，你瞧这座庙的建筑风格倒像是那么一会儿事，这庙的建造者虽然是如今的玩家，但还是参考了古代建筑的风格，努力试图还原，只是可惜这种风格一般是用在供奉菩萨的庙里，用在这里未免有些似是而非。”
“糖姑娘，这庙里供奉的不是菩萨吗？”谢疾隐嘴上虽然这么问，其实他哪里知道如何分辨民间供奉的各种神祇，这也难怪，他平日里毕竟没有接触过那些有关于神祇民俗一类的东西，自然对此不太了解。
“当然不是，你进来前没瞧见庙门口石碑上写的吗？这里供奉的是传说中一剑化作剑渡山脉的那位仙人‘天华济世真君’。”
“哦！原来他就是那位拯救了无数百姓的神仙啊！”谢疾隐听方云笈这么说，看向眼前神像的目光都变得敬畏起来，他朝着神像鞠了个躬，看上去颇为令人捧腹——对着古时候的神仙行现代的礼仪……
方云笈一面摇头，一面微微皱眉，好像感受到了什么。
“非也非也！不过就是一个土偶木梗，高坐在神台之上又有什么德能可言呢？”
这声音干脆利落，正是来自神像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