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肯定自己,就不要有莫名其妙的傲气,一边骄傲一边否定自己,很愚蠢。
北极星肯定从俘虏那里知道了什么消息……
傅春秋确信这一点,只不过佟仁没有将之告诉自己——作为第十联络处的副处长,他没有将任何事情事无巨细告知自己的职责。
看着街上一辆辆疾驰而过的汽车,傅春秋意识到很多事情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简单。
看来救出许奇并非这场绑架案的结束,而是一场风波开始。
这些飞驰而过的汽车有的鸣着警笛,也有的挂着安全机构车牌,还有的带着准军事部队的涂装……
这其中自然夹杂着一些与寻常机动车无异,但其驾驶手法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的‘普通车辆’——那是一些车辆不能挂政府牌照也不能使用涂装的特殊部门,就像过去的监察保卫局一样……
看来联合总部调集了各路人马倾巢出动……肯定会有大事发生……
傅春秋看了几眼便专心开自己的车,这些事情不是他能管的,该回去休息了。
这两天他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一直在为各种和他没什么关系的事情奔波……偏偏这种奔波又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自己没有那种主宰一切的权力,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力去做好那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傅春秋驱车左转,朝着自己的住所方向驶去。
刚转过弯,他看到一名枯瘦的老人在路边挥手,他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颤巍巍站在那里。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老人在街头闲逛?
傅春秋靠边停车,下车询问起老人。
“老人家,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年……年轻人……我的钱包丢了……回不去家了……”
老人推着眼镜,抓着头顶的学究帽,一只手拄着拐棍,颇为惶恐的看着傅春秋。
“您报警了吗?”
“报……报警?哎呀……衙门的大门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我看这路上都是鸣笛的警车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现在又是宵禁,我要是被警察看到肯定会抓我去衙门里的……”
傅春秋微微摇头,这老者怎么满嘴胡话?实行宵禁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宵禁……
不过一看对方老态龙钟的模样,多半已经老糊涂了……
一想到‘老糊涂’,傅春秋心中于心不忍,这老人没有八十岁也得有七十岁……糊涂了也很正常……
他们年轻时为参商星建设出了大力,到老了手无缚鸡之力,总不能看着他们回不去家……
“老人家,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谢谢后生……后生是个好人呐!”
傅春秋扶着老人上了车,望着飞驰而过的警车,他不仅摇头。
警察们忙着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根本不会停车去管一个无法回家的老人。
而且出租车见到这种阵仗也只能远远规避,他们或许不知道街上这些车在执行什么任务,但政府车牌和警车涂装还是认识的……
在如今这个多事之秋,谁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就算老人有钱,出租车多半也不会靠过来,谁会靠近警车狂奔的大街……
傅春秋本以为老人记不清回家的路了,没想到对方记得还很清楚——那是西南部的高档社区。
他一度以为老人记错了,毕竟老人的穿着不像是能在那里居住的人,他打听后才知道老人年轻的时候曾是军工五杰的物理老师,难怪能住在高档社区……
傅春秋一面开车,一面和老人闲聊。
或许别人觉得老年人对年轻时的旧事喋喋不休是很招人烦的,但傅春秋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人老多情,老人们只是年纪大了,做什么都力不从心,难免怀念自己年富力强的时候。
年轻人要体谅帮助老人,而不是无视他们甚至欺辱他们,毕竟年轻人也会老去……也会有活成自己讨厌的人那一天……
老人年纪大了,但依旧坚持每天来附近的图书馆看书,抄写笔记,只不过今天抄写起来忘了时间,等图书馆快关门的时候才走出来,走着走着就找不到钱包了,翻来覆去的在路上找了好几遍都找不到,最后没办法坐出租车回家,只得在路边等候。
虽然老人说起事情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可一提到那些专业知识,他就兴奋的不得了,像个孩子一样对傅春秋讲述着自己从图书馆抄到的东西……
傅春秋不是物理学从业者,对于老人说的话很多都一知半解,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必须亲自到图书馆来翻看抄写,难道通过电脑不能查询吗?
他心中恍然,老人年轻的时候还没有电脑……
自己居然指望脑袋有些糊涂的老人用电脑去查询东西……
“老人家,让您孩子为您买一台电脑,然后教您上网查询,那样就不用总跑图书馆了……”
“电脑?我有……只是抄了一辈子的资料,你让我放下……我实在是放不下啊……”
老人推了推眼镜,语气颇为愁苦。
“孩子……孩子……我哪儿还有什么孩子啊……总共就三个娃娃,一个死了一个残,还有一个掉进海里喂了大鳖……”
“参商星原本好端端的……前几年不知道为啥子,偌大的一个参商星就自己打起来了……分成了什么东部和西部……互相杀的那叫一个惨啊……都是同胞兄弟,有啥话不能好好说明白了,非要舞刀弄枪啊……结果把鞑子引来了……占了我们的花花江山……”
“那些鞑子见到东西就抢,见到活人就杀,见到漂亮的女娃娃就拖进房子里……那些女娃娃叫的那个惨哟……撕心裂肺的叫声啊……只可惜我一只脚踏进了棺材,说什么别人都不听啊……”
傅春秋心中叹息,很多老年人至今都不明白参商星为什么会打内战……在他们心里,东部政权和西部政权都是参商星的政权……
傅春秋过去就了解到诸如此类的想法,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事情过于荒诞……年轻人为了各自的立场打生打死,恨不得将对方赶尽杀绝,只有老年人盼着双方罢兵言和,停止自相残杀……
如果说李日明政府一开始签订的条约是丧权辱国,那东部政权对南斗星承诺的割让土地又算什么……
明明一开始只需要承担北极星军费就可以避免战争……这一场内战下来,北极星要求的军费涨了不说,整个参商星因为内战而受到的损失比承担军费要高出何止百倍……
原本只是为了交钱避免战争……结果到头来不仅发生了战争还得继续交钱……
这一切都得怪卑鄙无耻的北极星人……听到北极星人作恶的行径,傅春秋只觉得应该录下来放给佟仁听一遍,尽管佟仁根本就不在乎——北极星对他们在参商星的暴行从来不加掩饰,只当是西部政权请自己来打东部的叛军……
他们完全不顾及东、西两个政权统治下的民众都是血脉相连的同胞这一事实,以割裂的视角看待参商星内战的现实情况,把西部地区当作并肩作战的战友,把东部地区当作不共戴天的敌人——在他们的价值观里,只要是敌人就要全部消灭,敌人的房子都必须烧掉……敌人的东西都可以抢走,敌人的家眷都要尽数杀光……
“我总共只有三个娃娃,大娃当了老师,被炮弹炸断了一条腿,好歹保住了命,战后也能继续当老师……就是没了一条腿,走起路来可麻烦哩……”
“二娃就惨了……他是开飞机的,也不知道他是站在东边还是西边,总之飞机被打下来,他当场就被炸死了,战后政府告诉我他死了……我当时还不信。这些年过去了,二娃始终也没回过家……我不信也没法子,人到底是回不来哩……”
“最倒霉的就是我这个三娃……他住在东边,兵荒马乱的时候上了去东方的军舰去逃难……结果被鞑子的潜艇击沉了……至今我都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傅春秋心中一动,上了去东方的军舰?那不是南斗星方向吗?军舰……他儿子上的该不会是海军的那艘航母吧?那可是参商星历史上最大的海难……
当时‘岱宗’号航空母舰为了尽可能多的装载难民,已经将所有的舰载机推进了大海……属于一艘不具备威胁性的舰船,但还是在离开参商星海域后遭到了北极星潜艇的袭击,上万人葬身大海……
傅春秋不知该如何回应老人……在那种情况下葬身大海……可以说必死无疑……
一路听着老人伤古怀今的言语,傅春秋心里并不好受,好在老人的家终于要到了……
将车停好后,傅春秋扶着老人下了车,一同上了小楼,老人嘴里不住的感谢他,但对他来说这实在是不值一提。
二人走到三层后,老人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后生……你心眼好……这么晚了还送我回来……进屋坐坐吧!”
“应尽之责,何足挂齿。”
傅春秋摇摇头,拒绝了老人。
“老人家,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没什么人了,就有几个和你一般的后生。”
傅春秋转身离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什么叫‘和自己一般的后生’?他仅剩的大儿子不是在外地教书吗?怎么会有‘几个后生’在他家?
他下意识回头,见老人打开家门,一位壮汉正站在屋内注视着他。
他见过这个人……
当时就是他和另一个人擒拿住自己去见的沈师兄……
傅春秋脸色一凛,打量着四周,确认没人跟踪后,他跟在老人身后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