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痛苦和绝望的背后，一定有着真相和真理。
说起田剑铭这个名字，在1207师内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风云人物。
世界大战期间北极星军队一共诞生了6531名‘人民英雄’勋章获得者，其中在1207师仅有三人获此殊荣，而这位田剑铭就是这三位‘人民英雄’勋章获得者之一。
凭借一支突击步枪和一个基数的弹药，他曾在夺取城市的残酷巷战中孤身一人杀死了75名敌人，在一众北极星军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响当当的英雄，由此获得了胸前那枚殷红如血的‘人民英雄’勋章，最终官拜少尉营长。
但这一切都已经成为过眼云烟，曾经的英雄从神坛跌落人间，如今的他仅仅是一名因为违背军纪而被宪兵带走关押的杀人犯。
傅春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拿着枪冲进警察局杀死局长等一众警察……但无论原因如何，这都不会对他的结局产生任何改变——他必死无疑。
——功过不可相抵。
这是北极星的原则，而原则都是不可妥协的。
在世界大战期间，那些在参商星西部因为作奸犯科而被处决的北极星军人里就有‘人民英雄’勋章的获得者，而且不止一人。
那时候杀得，如今也一样杀得。
北极星的屠刀从来不是摆在那里随便装装样子，而是真的会砍在人身上的……
他们会杀死任何站在对立面的人，无论对方穿着参商星军服还是北极星军服……没有例外……
作为东洲大地上最抽象的军队，北极星军队一直干着一些自相矛盾的事情，他们一面军纪败坏，干着各种违法乱纪的事情，一面又纪律严明的逮捕处决那些违背军纪的军人……
让人难以评价其左右互搏的行为逻辑，既然要维护军纪，那一开始就应该杜绝违法乱纪的行径，防患于未然才是……
不知为什么，傅春秋总觉得今天这件事让他心里隐隐不安，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但又找不到什么类似的端倪……
兴许是自己神经紧张，太过敏感了吧……
由于各个部门来了很多人，有北极星的，也有参商星的，佟仁一时间难以抽身，便安慰了傅春秋几句，说他挺身而出是条汉子之类的，然后打发他离开了。
看着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物，傅春秋意识到自己没必要再待下去，最好在卷入什么事情之前尽快抽身。
他顺着‘牡丹大街’返回住所，一路上一直思考着那个叫做田剑铭的男人说过的话。
四千五百万保释金？
那是什么？
傅春秋知道参商星的保释金制度，但四千五百万……这数字太过离谱了，当年‘周公子那件事’也只是200万保释金……
他不由得摇头苦笑，多半是田剑铭误解了什么，这才引发了一场血案……自己居然还认真的去想了一番……
“傅队长？”
傅春秋侧头望去，一辆汽车停在了路边，摇下的车窗里露出一张脸。
是汤思成……自卫局的通讯处主任，自己在自卫团的同事与邻居……
自卫团的称呼还真是奇怪……长桂市自卫局的负责人不叫局长，而是叫总队长，通讯处的负责人也不叫处长，而是叫主任……
“汤主任，晚上好。”
“傅队长是要回家吗？我刚好也要开车回去，要不一起吧！”
傅春秋点了点头，对方是真心实意也好还是巴结讨好也罢，他并不关心这个，能坐顺风车总是好的——这是一句北极星谚语，自己起初只觉得无趣，没想到此刻会派上用场……
汽车行驶在牡丹大街上，傅春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一面和汤思成闲聊，一面听着他的女儿在后座和母亲讲《天惩少女包法利》的故事，听起来似乎是什么动画片。
“兰兰，不要在爸爸和叔叔说话的时候大声讲话，好吗？”
“好的！不过你得答应我回家后让我晚半个小时睡觉。”
名为‘兰兰’的小女孩一口答应，但又恰到好处的提出自己的条件，她看出爸爸想要和叔叔说话，自然没办法拒绝自己此刻提出的条件。
傅春秋暗自摇头，真是个狡猾的小鬼头，这么小就知道拿捏她父亲。
他脑海中闪过许珊朶的形象，但很快便将之消释。
虽然都很聪明，但相比之下，汤兰兰还是正常的孩童，而许珊朶已经完全不像是小孩了……
“好吧！只能半小时。”
汤思成答应了女儿的条件，显然对这种条件早在意料之中。
“爸爸万岁！”
看着欢呼雀跃的孩子，傅春秋也不由得开心了一些。
孩子的世界总是纯真的，他喜欢和孩子打交道，虽然他们的很多行为逻辑不可琢磨，但普遍都是懵懂无知的体现，比起勾心斗角的大人要安全可靠多了。
他从未忘记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加入监察保卫局……
为了让孩子们过上安全幸福的日子……
只是如今……这种念想越发的遥不可及了……
“傅队长打算在哪里过年？”
汤思成的话让傅春秋一愣，心中微有黯然。
炎族是很重视新年的，这是一个讲究阖家欢乐、共庆团圆的节日，哪怕是离家再远的孩子都会尽可能回到家里，与亲人们共度佳节。
但玩家没有亲人，只有无尽的孤独。
过去在示刀门的时候，师兄弟们总是张灯结彩挂上几个灯笼，然后在师父面前彼此切磋武艺，请师父印证个人的武学进境。
那时候沈师兄总是面色沉稳，第一个向师兄展露武艺。
而自己作为二师兄，自然是紧随其后，有时也会与师兄切磋向其他的师弟们展示示刀的精妙之处。
往往几招下来就会博得师弟们的喝彩，傅春秋知道自己的本领难以与师兄相比，更无法和师父相提并论。
因此师弟们的喝彩并非针对自己，而是针对示刀本身。
他一直是这么想的，人生在世，谦卑一些也没什么错。
看着欢声笑语的师兄弟们，傅春秋曾以为这一刻便是永恒。
但现实里是没有永恒的，哪怕是半衰期最长的铋-209也终究不是恒定不变的。
曾经美好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而在北极星的十年间，傅春秋几乎没有一个新年能称得上‘喜悦’，他总要跟随其他的同学去清扫积雪，确保所有人都能安稳过年。
明明当地人可以自行清理积雪，为什么观海特工学院还要对这些职责之外的琐事亲力亲为？
——手都冻木了吧！来！兄弟！你说说！我们扫雪是为了什么？
这是萨日朗在其中一个新年问傅春秋的问题，那时候他正扛着扫帚看着一张脑袋后面有红叉标记的北极星院长照片。
——为了人民？
这是傅春秋给出的答案，按北极星人的理解，这种回答满是官腔与套路，就和革命党虚伪的口号一样，充斥着是愚弄和敷衍的意味。
但他只能给出这样的答案，因为……他觉得北极星人既然将‘人民’挂在嘴上，那所作所为的唯一解释自然只有‘人民’了……
这不是什么开放的答案，而是一个非常狭隘且收束的答案。
——哈哈哈！净扯淡！当然是为了我们自己！
萨日朗的笑声总是那么别具一格，说的好听些是爽朗，说的难听些是放肆。
傅春秋觉得这个答案不够好，不够尽善尽美，很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我们不就是人民的一部分吗？人民是一个包括了所有人整体，所以‘我们’不为‘人民’服务，那是把‘人民’和‘我们’对立起来，是革命党的标榜自己如何如何以民为重的官僚作风！哈哈哈！
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会想到在北极星度过的那些并不让他感到愉快的新年？
是因为北极星还徘徊在自己家乡的土地上，如梦魇般挥之不去吗？
傅春秋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答案。
“哪里都行，无所谓。”
听着傅春秋的话，汤思成沉默不语。
他是那种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却在性格上较为木讷呆板的人，总是有什么说什么，很少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这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燕喜是截然相反的性格——也是傅春秋喜欢的性格。
他不喜欢过于复杂的人际交往，讨厌绕来绕去的繁文缛节，不擅长吹捧讨好别人，至于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类更是心中抵触，但在参商星生活，不擅长这些是很吃亏的……
但无论汤思成还是傅春秋，他们都无法摆脱这些繁文缛节……
因为他们都需要活在参商星……
傅春秋有时候甚至觉得北极星人要洒脱的多，尽管这种洒脱又很大一部分都充满了粗鲁、低俗以及缺乏教养。
“抱歉，傅队长，我说了让你不高兴的事情。”
“没什么，你据实所问，我凭心所答，不必有心理负担。”
正说间，傅春秋看到一列军车迎面驶来，车上跳下许多北极星士兵，一辆装甲车迅速封锁了前方路口，协助士兵们检查过往车辆。
怎么回事？
傅春秋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是在搜查抵抗组织吗？
伴随着头顶的轰鸣声，他看到北极星涂装的直升机正从空中飞过，在城市上空进行着让人倍感不安的广播。
——全城戒严，实行宵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