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有得便有失。
打猎……
佟仁可真会开玩笑，这种时候谁会去打猎？
他打了电话给孔硕，说明了目前的情况。
由于萨日朗就在身边，刻意避开他打电话很容易引起怀疑，傅春秋索性当着他的面打电话了。
萨日朗也没说什么，他心里很清楚傅春秋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受人之托——哪怕在北极星受过训练，傅春秋依旧是参商星人，至少他的心里装着参商星人。
至于这参商星人是劳苦大众还是权贵高干，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苏雨遥被抓这事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北极星没把这当作什么需要保密的事项，害怕事情闹到满城风雨的人是参商星的权贵，不是北极星的泥腿子。
“一收到消息，杨鬼子就叫上我一起坐飞机赶来了，我一直觉得飞机不安全，万一掉下来就遭了，不如坐火车，杨鬼子说火车才不安全，上一次他坐火车，有架飞机直接砸在了他坐的火车上。”
听萨日朗这么说，傅春秋只觉得额头冒汗，因为这个地狱笑话让人根本笑不出来。
侯薪坠机这件事当时引发的风波并不小，没有闹成丰昌八月那种大屠杀只能算北极星克制……
“不过这一路还算太平，哈哈哈，起码没有发生‘驮拏多空难’那样的事。”
傅春秋沉默不语，虽然在北极星的时候，萨日朗和他的关系还算不错，起码比一般人要好，但对方终究是北极星人……
他没有询问对萨日朗如今的身份，对方能被杨舟叫上一起前来，其身份可想而知，必在联合总部身居要职，只不过自己平日里接触不到对方，对此不甚了解。
“怎么了？总是蔫头耷拉脑袋的，都回到家乡了怎么还是闷闷不乐？”
萨日朗哈哈一笑，用胳膊肘怼了傅春秋一下，随即打量起奔马520的内饰。
“并没有，我……”
傅春秋看了眼萨日朗，继续说道。
“很快乐。”
这话是很违心的，尽管在北极星一直思念故乡，可自从踏上故土，傅春秋几乎没有一天能称得上是快乐……
明明那么思念这片土地，真的回到这里后却又无所适从，只觉得这里熟悉却又充满陌生感。
“言不由衷，也对！任凭谁看到自己的故土被来自异国他乡的军队驻扎也不会好受。”
萨日朗咂了咂嘴，从外套里拿出一罐‘迪奥’鸡尾酒，拉开金属环，喝了一大口。
这种鸡尾酒的酒精度数很低，与其说是‘酒’，倒不如说是含有酒精的饮料。
傅春秋沉默不语，萨日朗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偏偏要说出来让自己添堵……
北极星人一向如此……
“早上还没吃饭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这话本应该出自傅春秋口中，用来转移对方的话题，但却被萨日朗抢先一步说了出来。
他怎么知道自己没吃早饭？
傅春秋也没多想，微微点头。
十几分钟后，两个人已经坐在了临街的餐馆里。
这是一家能做北极星菜肴的餐馆，傅春秋点了几个北极星人常吃的菜，他是吃不惯这些的，但萨日朗作为久别重逢的同学，自己如果不点对方喜欢吃的菜，未免太过怠慢。
“哎？这家馆子不错哎？这不是紫蛋吗？傅老弟，没想到你还记得老哥我喜欢吃紫蛋这回事！”
萨日朗的炎族语带有明显的东洲西南部口音，即便是傅春秋这种在参商星生活了很多年的炎族，也无法听出对方口音里的不谐之处——只不过对方的身材长相与参商星人有所差异。
“紫蛋、麻豆、蘸网馍还有‘来日’方肠！都是我喜欢吃的！不过这个方肠真的是‘来日县’的吗？”
萨日朗指着桌上一盘犹如长方体的香肠，这种‘方肠’是北极星来日县的特色，因此得名‘来日’方肠，但为什么要把腌香肠做成长方体，而不是通常的圆柱体……这傅春秋就不知道了，他只知道这种香肠非常咸，能少吃尽量少吃。
“你怎么回事？光点了我喜欢吃的，你的呢？”
傅春秋本想回答‘我不饿’，可他还没开口，萨日朗就抢着发话了。
“那什么，剩下这几个撤掉，换几个参商星特色的。”
他说罢还拍了拍几下傅春秋的肩膀，哈哈一笑。
“傅老弟，你和我还客气什么！我们乡下人不兴这个！”
看着萨日朗爽朗的笑容，傅春秋一点儿也笑不出来，早上沈销的事情让他完全没胃口，也没办法融入与老同学重逢应有的喜悦中——说到底，自己见到任何北极星人都没有什么喜悦可言，任凭谁见到侵略者都是如此。
萨日朗的衣袋就像一个小仓库，明明在车上已经喝了一瓶迪奥，结果他一摸口袋，又掏出了一瓶迪奥，随手拉开金属环，仰头喝了起来。
工作时间是不应该喝酒的，不过也没人能管的了他……
“你们……”
傅春秋沉吟片刻后开了口，他隐约觉得这些话说出来不好，但话既已出口，也没办法再往回缩了。
北极星人讨厌‘说话只说一半’的人，用他们的话说‘就算是头牲口也知道叫个痛快！人说话岂能支支吾吾连牲口都不如？’——这就是他们少杀牲口多杀人的原因。
“你们这次来是怎么打算的？”
虽然对北极星的内部斗争不甚了解，不过从之前杨舟的态度来看，他无疑对佟仁在苏雨遥事件上的做法不认同。
这也合理，毕竟北极星需要一个稳定且亲北极星的参商星，犯不上因为一个士兵的命和参商星把关系搞僵，北极星高层的人肯定是这么想的。
作为对上负责的杨舟，自然会站在北极星高层的角度看待问题，这显然和对下负责的佟仁产生了分歧……
杨舟来的目的很可能是想让佟仁退步，进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不过这些话当着萨日朗的面不能说的太直白，免得给对方一种‘自己觉得北极星也有退步服输时候’的感觉……
“你觉得我们该怎么打算？”
萨日朗抓起一把麻豆塞进嘴里，一面大快朵颐，一面打量着傅春秋。
“如果你站在佟仁或者是杨舟的位置，你会怎么做？”
问题很简单，可傅春秋却答不上来。
换作自己易地而处，多半会选择等待上级指令，看上级怎么说……
这种‘对上负责’的态度虽然不用负责任，但自己也和那个警察局局长无任何区别了……到最后等着自己的估计就是田剑铭的子弹了——作为玩家，田剑铭杀不了他，但问题也没办法真正解决。
可如果自己基于‘对下负责’的态度……不可控的情况就太多了，在北极星的‘军事民主’甚至可以说是‘军事民粹’的形势下……搞不好就会引发比全城戒严更加危险的事态……
“还记得我们在学院上课的时候，对于北极星八月九日革命同盟失败的总结吗？”
“为什么通过广场协议推翻鞑狼骨夷喇乞的革命党最后会一败涂地？以至于像狗一样滚出北极星的土地？”
傅春秋眉头微挑，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提起这个……但他还是将当时课堂里总结的内容复述了出来。
“记得，因为革命党总是把上级的指令放在首位，做事情总想着要让上级满意，给上级一个交代，甚至为了完成指令、指标弄虚作假、敷衍了事。”
“他们并没有真正站在人民的角度去体会人民的痛苦、关注人民的感受，革命党的胜利是人民缔造的，其胜利成果应当为人民服务，当革命党背离了人民的意愿，认为人民空有力量，而没有脑子，必须接受他们的领导、服从他们的意志才能走上‘正确’的道路，他们就已经走向失败，最后的垮台不过是‘走向失败’这个过程的结尾。”
“人民能把他们推上高台，也能将他们拉下神坛。”
说完这一番话后，傅春秋似乎隐约明理解了萨日朗要说的话……只是他还不明白……
之前杨舟说北极星院长都知道这件事恐怕并非虚言，虽然北极星院长会关注这种小事挺让人意外的，但杨舟没有必要拿北极星院长来编排一番，他说院长给他打电话，那就一定是打了……只是不知北极星院长的态度……
作为北极星的最高统治者，他的态度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都说反革命、反革命，为什么要反革命？不正是因为革命党脸上涂脂抹粉，裤子里头藏着烂屁股吗？”
“如果我们不尊重人民的意愿，我们和那已经完犊子的革命党又有什么区别？下一个完犊子的就是我们。”
“如果我们怕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让自己进监狱，那我们进监狱之前就已经先下地狱了……”
傅春秋没有说话，在被统治阶级关进监狱和被劳动人民的扔下地狱这两个选项里……他哪个都不想选择……或者说在现实面前，他根本没得选……
“之前杨处长……”
“杨舟字汝济，不字处长。”
萨日朗哼笑一声，拿起半截‘来日’方肠塞进嘴里。
“要不你给他改改，‘处生’怎么样？这味道……肯定不是来日县的，没有卤臭味。”
“……杨舟说达朗古伊拉奇给他打电话了……那头的态度是……”
“你觉得鞑狼骨夷喇乞为啥是‘北极星院长’？他怎么不是‘参商星院长’？”
“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