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者非兵，其后之兵也。
从北极星带来的枪？
傅春秋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当看到萨日朗的眼睛，他立时明白了——对方没有和他开玩笑。
北极星人就是喜欢在嬉笑怒骂中说出让人瞠目结舌的真相，哪怕这真相对于当事人来说残酷至极也不会有任何收敛。
一想到来参商星的北极星人都携带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傅春秋只觉得惕然心惊。
这不就是一个隐藏的火药桶吗？
虽然北极星驻军拥有大量武器，但他们平日里受军队制度约束，起码不会在休息的时候拿着枪跑到街上，能在休息时带枪上街的只有爱尔·茵钦伊之类的宪兵，因为要随时准备逮捕违背军纪的北极星士兵，武器是必不可少的。
可北极星的平民在参商星的土地上携带武器算怎么一回事？这些人不受北极星驻军制度的约束，按照北极星人的性格，他们一旦和参商星平民发生冲突，很可能会演变为一场形势一边倒的血腥屠杀……
“别担心！看把你吓的！”
萨日朗哈哈大笑，拍了拍傅春秋的肩膀。
“这些枪呢！都是各家送到车站，从北极星统一用火车运来的，上面贴着军用物资的封条，送到这里后集中存放在军队驻地，各家在驻地训练的时候可以拿来用，不训练的时候就寄存在这里，放心！这里不收寄存费。”
听着萨日朗的话，傅春秋瞥了他一眼。
真是避重就轻……这是寄存费的问题吗？
“难道就不能军队提供武器吗？”
“那维护不得军队花钱吗？军费管理严格，要是掏了这个钱……”
萨日朗附耳过来，压低了声音。
“你知道人为什么只长了一个脑袋吗？”
傅春秋一点不觉得这个冷笑话有什么幽默的地方，可偏偏萨日朗乐在其中，对着傅春秋哼笑一声。
“再者说，不是自己的枪用起来也不顺手啊！你看杨鬼子不是也一天到晚提着他的二八大杠吗？”
傅春秋暗自摇头，看着周围拿枪的北极星人，这些人拿的都是一些老枪，有英七七（‘英雄’冲锋枪），也有502焦（‘焦炭’狙击步枪），甚至还有近百年前的快慢机（‘刈麦’重机枪），这些枪都很有年头了……万一走火，伤到谁都不好，他轻声叹气道。
“就不能不带枪吗？”
“不能。”
萨日朗板起脸，正色道。
“北极星人不能没有枪，我们已经在红狗那里吃了一次亏，不想再吃第二次。”
傅春秋看着萨日朗，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自己一开始就猜到这样的回答，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一群带着黑袖标、系着黑围巾的人正在练习射击，为首的是一名看上去神色凶悍的瘦高个，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正在指点其他人射击姿势。
“老何！又看到你了！还活着呢！”
听到萨日朗的喊声，傅春秋心中暗自嘀咕，萨日朗和别人打招呼的方式真是一点儿也没变……之前还以为他收敛了不少，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那瘦高个听到萨日朗的声音后转头定睛一看，随即迈开走了过来。
“平头哥，你还是那么年轻。”
两个人相视一笑，瘦高个显然没有萨日朗那么自来熟，和谁都笑个不停。
他看了萨日朗一眼，便将目光投向了傅春秋。
傅春秋察觉到他眼色不善，始终盯着自己的制服——毕竟‘黑围脖’都有反■府倾向，不喜欢自己也很正常。
“这是傅春秋，长桂自卫团副总队长。”
“这是何伟然，长桂公民青年团的中队长。”
听着萨日朗的介绍，傅春秋伸出了手，而瘦高个只是哼了一声，轻轻握一下指尖，仿佛傅春秋手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傅春秋倒也不介意，只是思索萨日朗的话。
公共青年团虽然属于准军事组织，但终究只是由定期接受训练的非脱产公民组成，无法摆脱地域限制。
按照公民青年团的编制，分别是分队、小队、中队、大队、区队、支队、总队以及州队八级，这人既然是中队长，也就意味着对方管理着一百多人。
“各拨人马已经轮番来过了，可我们是真不知道田剑铭杀狗警察的事。”
“然后呢？”
“还能怎么样？总不能因为田剑铭的驻地在大演武场就认为这里的人都跟他同流合污吧？和他一起去的那些士兵不是已经被你们抓起来了吗？”
见萨日朗摸索着身上，何伟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丢给了萨日朗。
“这里不让抽烟，拿这个替代吧！”
“你还吃这个？”
“我孩子的。”
何伟然靠在一旁的栏杆上，全然没把傅春秋当个人物，继续和萨日朗说话。
“他们会被枪毙吗？”
“除了田剑铭，其他人都不会，但会被送到刑徒部队是免不了的，包括马德。”
傅春秋闻言微微侧目，看来佟仁给马德补命令也不好使了。
“1207的师长？他怎么了？”
“擅自调动军队是大罪。”
“这不是士兵委员会的决定吗？他只是遵循了这一决定。”
“士兵委员会的决定不能不执行，但擅自调动军队是大罪。”
萨日朗冷眼看着何伟然，将棒棒糖放进嘴里。
“不能不执行，但执行了就是大罪，总要得罪一头……你们北极星当官的都这么拧巴吗？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到头来横竖都是一死。”
“怕受罪就别当官，怕死就滚出军队。”
“你还是和过去一样，一点儿都没变。”
“人都会变，我只是变的慢了一些。”
听着二人说话，傅春秋并不感到意外。
在北极星军队这种军事民主的队伍里，如果马德不执行士兵委员会的决定，那他这个师长就当到头了，可如果他执行了士兵委员会的命令，这个师长同样当到头了……这又能怪得了谁呢？谁让北极星人就是这么自相矛盾呢？
傅春秋自认为站在马德的立场上没办法作出取舍，到最后估计也拿不出什么有用的决断，相比之下，马德至少还选择了站在某一方，而自己只能站在中间摇摆不定，试图左右逢源，却往往两头受气……
他脑海中一个念头电射而过，似乎由人及己想到了什么，但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得就此作罢。
说到底，士兵委员会这种制度就不符合现代军队体系，军队之所以不同于乌合之众，就是因为其有着严密的组织性，能够自上而下的执行命令，正所谓‘一声令下，千军开拔’，军队本就不是讲民主平等的地方，相反，这里恰恰是最强调阶级分明的组织。
可北极星偏偏在这种地方搞起什么‘民主’……有这种精力把北极星内部一堆制度各异的自治地区整合起来不好吗？
他站在一旁继续听着两个人说话，他原本好奇萨日朗为什么要来这里找公民青年团的人，如今看来只是单纯的叙旧，并没有什么串供的目的，也根本犯不着串供——田剑铭的事情证据确凿，他必死无疑。
虽然他们交流用的都是炎族普通话，但何伟然说话带着些许参商星北部口音，听起来似乎是五川、盛甸一带，和长桂这里的参商星南部口音有所差异。
在参商星，口音往往会带来隐性歧视，诸如经济发达地区的人看不起经济落后地区的人，首都的人看不起外来的人等等——在这个歧视链中没有海岸线的北部内陆三州总是首当其冲。
“这次来能待多久啊？”
萨日朗哼笑一声，笑的表情有些没皮没脸。
“什么时候撞人的事情结束了，什么时候回去。”
“听说那人还是个权贵后代？这种狗东西早就该全家死绝了，多活一天都是参商星的祸害，有不如无。”
何伟然咬着牙，显然对参商星权贵们充满怨气，不过对于这些反■府倾向的人来说，这再正常不过了——至少傅春秋是这么认为的。
“那你应该可以待几天，我之至少能在大锅店再请你一次。”
“得了吧！这次算我的，总让你请客，搞得跟我这个北极星鞑子逼你请客一样，我可不想落个压迫参商星人的罪名。”
“就像我当初说的，北极星不是来压迫参商星人的，是来解放参商星人的。”
傅春秋闻言陡然变色，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外奇闻。
好在他受过专业训练，只一瞬便将神色收敛起来。
这句话是他从参商星人对北极星谄媚奉承的话语里听到的最无耻的一句，而他的始作俑者正站在自己面前大义凛然的胡说八道，真可以算得上是无耻之极！
北极星在参商星的土地上杀害了多少参商星同胞！至今还站在参商星人民的脊背上吸取着他们的血汗，可到了这人嘴里居然成了‘不是压迫’这类荒谬绝伦的说辞，甚至还美化成了‘解放参商星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有人能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种话，这些炎奸比起北极星鞑子还要可恶十倍！
傅春秋压住心头怒气，终是没有发作出来。
而一旁的何伟然看了他一眼，神情颇为不屑，虽然他是一介平民，却也不惧傅春秋的官场身份。
这些官场的畜生都是一样的东西，走到哪里都写不出两个‘狗’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