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要做的选择不只是一种爱好,也是想要成为什么的道路。
杜先生突然出手打断了这场对决,让观看的人立感兴致全无。
这人始终面具遮脸,又不露自身武功,周围人也不知其底细,此刻见他出手轻易化解了双方凌厉的一击,众人心里倒也有所佩服——起码不是个只知道泛泛而谈的绣花枕头。
而他的名字‘杜峒溪’则压根没有几个人听过,只有安心法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撅着嘴,一脸的不屑。
傅春秋观察对方出手的动作,但却看不出他的武功路数,而他过去又从未听说过此人,不由得心中思虑,这人虽然为北极星邀请,但在之前却对自己多有回护,至少目前不是敌人——要是他能不卷入郭泉源这件事就更好了。
“这人你熟悉吗?傅先生?”
听着后排传来的声音,傅春秋摇了摇头。
“我也是今日第一次见到对方,看他身手,似乎是以拳掌见长。”
“嗯?”
“傅先生,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呢?我说的不是这个戴面具的,而是那头看戏的那个。”
傅春秋看了一眼后视镜,这才意识到司琴抚笛指着汽车右侧站着的那两个人。
那是一男一女,女的穿着绣有黑边的青蓝色道袍,简单梳起头发,但脸上却又涂脂抹粉,与布衣素食的道姑——或者说坤道相去甚远。
傅春秋见过这衣服,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闲花门’的服色。
道姑背着一柄纸伞,含情脉脉的看着身边人,显然不是司琴抚笛所说的‘看戏之人’,看来说的是身边那个男人了……
不管怎么说,穿着出家人的衣服却眼含男女之情,未免有些不合传统……
不过,玩家向来特立独行,也不必计较什么。
那个男人穿着带有金边的浅青色衣服,服色看上去也颇有辰门道士的气质,只是那不羁的眼神始终和道士不沾边,甚至还透着一丝狷狂。
他手上戴着指环,意味深长的看着杜先生,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瞧服色,应该是‘冷月庭’的人。”
傅春秋对东洲西南的江湖势力不敢说如数家珍,起码也知道一些出处渊源,这冷月庭和闲花门在东洲西南颇有影响力,其创始人秦越、楚戍二人乃是当初威震东洲西南的‘东方神剑’吴楚之徒,吴楚死后,二人各自创派,虽然谈不上敌对,却也总是暗中较劲,凡事都要比出个高下——据说当初二人在吴楚手下习武也是这样互争长短。
冷月庭以剑法见长,吴楚既然号称‘东方神剑’,其剑法自是非比寻常,秦越可以说尽得其精髓。
而闲花门则是在剑法基础上另辟蹊径,将剑术之道融汇贯通于百兵之中,这便是楚戍参悟剑法而成的巧思。
一个强调剑艺之纯,一个侧重百兵之博,也算得上棋逢对手了。
“嗯?”
司琴抚笛嘟起嘴,显然对傅春秋的回答并不满意。
傅春秋心中苦笑,堂堂的朱墨刀笔令总是这种女儿态未免让人无奈尴尬,偏偏对方又总是如此。
“我还以为你真认识呢!原来是装的!你在北极星那么久,难道没听过窦知器这个名字?”
“‘蟠根问泉’窦知器?那旁边的就是‘云起长晏’佟晓弈了?”
傅春秋看到对方的服色原本只想到了闲花门和冷月庭,经司琴抚笛这么一提醒,才猛然想到自己曾在北极星听过这二人的名字,只不过当时自己忙于在北极星事务,对这种江湖人物的事情无暇顾及,以至于没有深入了解这其中的始末缘由。
司琴抚笛哼笑一声,对傅春秋讲起二人的故事,傅春秋不由得眉头皱起,只觉得这太过离奇。
这窦知器原本只是冷月庭不入流的门徒,最基本的‘中盈剑’修习十年也仅仅达到了三段境界,平日里经常受同门欺压,但这人偏偏不卑不亢的这么扛了下来,后来因为和闲花门掌门佟晓弈有过一段非凡的经历,进而得到了对方青睐。
因为这件事他被冷月庭怀疑勾结闲花门,双方本就暗中较劲,门徒均是互相看不顺眼,自然认为窦知器受到了闲花门的拉拢充当内应,窦知器随即被逐出师门,在此期间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一身厉害的武功,实力突飞猛进。
随着北极星进攻参商星东部,参商星东部政权试图通过各种力量反制北极星,自然也包括拉拢江湖人士。
出于对北极星的反感以及保卫乡土乃至炎族正统之观念,许多江湖人士投入了抵抗北极星侵略的浪潮,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窦知器。
在一次失败的刺杀中,冷月庭高层被叛徒出卖,相继中伏被杀,只有掌门被窦知器所救,对方生命危在旦夕,又不知叛徒是谁,只得将掌门之位托付窦知器。
就这样,这个糊里糊涂的掌门很快被北极星随军的聚荒窟擒获,随即押往北极星。
在世界大战总体战的背景下,每个科学院都是使尽浑身解数,动员各方力量投入这场大战,参商星东部政权能够调动东洲西南的江湖人士,北极星自然也能调动东洲西北的江湖人士,聚荒窟就是其中之一。
由于协助北极星平定了聚荒窟内乱,窦知器得到了北极星的青睐,使得北极星放弃了原本扶持冷月庭叛徒接管冷月庭的想法,而是选择扶持窦知器。
也不知道他在北极星经历了什么,性情变化很大,完全被北极星人同化了,不仅放弃了和北极星为敌,更甘愿臣服于北极星,在北极星的扶持下回到冷月庭后执掌门户,过去因看不起他而欺压他,如今又拒绝承认他接任掌门的同门被他屠戮殆尽,就连长老也不能幸免。
他最讨厌的师姐和两个师妹则是被他在的威逼恫吓下选择屈服,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司琴抚笛只是窃笑几声,傅春秋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事,也没有深究下去。
至于佟晓弈,这女人也真是大胆,居然在窦知器被囚北极星的时候试图孤身救人,结果自然是被北极星当场擒住,最终和窦知器一并放回。
她原本在当地名声很好,但因为这件事可以说名声尽毁,东洲西南的江湖势力皆传其投靠了北极星,在当地人眼里,北极星是通奸乱伦无恶不作的胡虏鞑狗,人一旦陷落在那种地方就彻底废了,很多人认为她肯定是已经和北极星人有了不清不楚的事情——这并非空穴来风,因为佟晓弈回到闲花门后就经常带着门下女徒和窦知器不分昼夜的厮混在一起,民间盛传其‘一师三徒共侍一夫’什么的离谱传闻。
傅春秋对这些江湖桃色消息不感兴趣,偏偏司琴抚笛说话总是喜欢侧重这方面,他只能抱有谨慎分析的态度来过滤选择着听。
信息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传播的方式——这种奔着下三路使劲的传闻自然更能吸引大众,传播速度肯定更快更广。
窦知器有没有霸占师姐师妹,他并不关心,佟晓弈有没有把女徒送到对方床上,他也不在乎。
如果没有,那清者自清,无须散布这些谣言中伤他人。
如果有,那是对方道德败坏,也不必靠各种添油加醋的消息多加抹黑。
按照司琴抚笛的描述,这二人身上有一件事是确定无疑的,那就是他们如今确实为北极星效命,虽然不是公开的俯首帖耳,但也保持着若即若离的亲近态度——这就足够了。
起码傅春秋知道他们是自己潜在的敌人,那北极星将他们召集在此的目的便昭然若揭了。
北极星借助参商星召集一众东洲西南部的江湖人士,无非是想多加拉拢,这其中自然需要‘领头羊’。
无论窦知器和佟晓弈的传闻有多少真假难明的地方,起码二人是货真价实的冷月庭和闲花门领导者,只要二人带头输诚,就会给这些江湖人士一种‘自己又不是第一个为北极星效命的’心态,进而放下他们对北极星的排斥和疏离,这在心理学上被称作‘破窗效应’。
这些江湖人士没有一个是傻子,除了那个喊打喊杀的荣姓男子。
他们可以为了保卫乡土以及捍卫炎族正统尽一份绵薄之力,但这也仅限于‘一份绵薄之力’,在北极星驻军参商星的前提下,谁也不敢公然和北极星对着干,最多只是疏远对方,推诿与对方的合作——但只要有人带头合作,他们马上就会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思考什么才是对自己有利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承受荣华富贵的诱惑,自诩清高的江湖人士也不能免俗,侠义又能值几个钱?不能换取利益的荣耀……不过叫有病罢了……
说的难听些,一个女孩向老男人出卖自己的肉体永远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这些江湖人士就是那个女孩,而北极星就是那个老男人。
不,被迫谋生的女孩比这些江湖人士好得多,起码她不会助纣为虐、残害无辜之人,而北极星也比贪图少女美色的老男人阴险邪恶的多——老男人只要女孩的肉体,而北极星要的是完全的支配与臣服。
相比之下,什么同门侍寝、女徒陪睡都只不过是小奸小恶,而滥杀无辜、涂炭生灵才是不折不扣的大奸大恶。
一想到这里,傅春秋看向窦知器,目光中多了几分戒惧,少了几分敬意。
他面对的不是冷月庭的掌门,而是北极星的鹰犬。
前者是他师父礼敬的存在,后者是他师父恨之入骨的存在——就和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