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的交流可以促进彼此的了解,这本身就是一件好事。
在宿舍练武是不妥的,那不是标准的练武场地,不仅空间狭小、闲杂物品众多,施展起来缚手缚脚不说,更重要是稍有不慎就会惊扰到邻居。
如果只是噪音上的惊扰倒还算小事,就怕一个不小心把地面压塌或者是将墙壁打穿,造成物理上的惊扰,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穆玄明实实在在见过的。
与其将责任推给建筑质量问题,倒不如说这世上能承受住玩家暴力的建筑本就极其罕见。
穆玄明曾经帮天莲寺画过佛像,对这里比较熟悉,他知道后面林中有一处空旷寂静的地方,平日里少有人烟,如果能在那里练武自然再适合不过了。
这也是他会约甘蓝今日在这里会面的原因,他看到甘蓝用的武器是长棍,在室内施展不易,而这里刚好合适。
虽然说是‘练武’,但穆玄明并不会跟着甘蓝一起练,更不会和她互相喂招。
有了上次捏伤对方手腕的经验教训后,穆玄明小心谨慎,尽可能避免甘蓝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由于穆玄明并不打算下场,甘蓝心里稍微有些扫兴,但也明白老师是害怕伤到自己才不下场的。
虽说习武之人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完全不值得挂在心上,但她知道穆玄明是那种认真起来怎么都无法改变的人,更何况对方不下场是为了自己好……
想到这里,心中反而明亮了许多。
老师约自己来这里就是希望自己专心习武,自己可不能让他失望。
一想到这里,甘蓝就连握住长棍的手都比平日沉稳了许多,直接将在一旁观看的穆玄明当做传授自己武功的师父,每一个动作都力求发挥的淋漓尽致,绝不拖泥带水,将最好的个人表现展示给对方。
穆玄明没有一直凝视甘蓝,他知道甘蓝被人盯着很容易紧张,约甘蓝在这里就是希望她能放松心情全力施为,如果因为自己在这里而让对方分心,那可就本末倒置了。
他在空地边缘支起画架,继续那幅没完成的画作,目光不时投向甘蓝,但只是一闪而过便重新归于画纸,只不过用不了几秒,他就会重新将目光投向甘蓝。
如果自己只顾画画,让甘蓝失去了观众,甘蓝心里也不会好受……
她最近似乎开始在意别人的看法……自己应该多关注她的内心感受,毕竟她是个内心非常敏感的人,些许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她记在心里……
就这么看一眼画几笔其实非常费神,很容易分心,以至于看也看不准,画也画不好,穆玄明对此虽然有些不习惯,但依旧默默坚持。
只不过看得越多,画笔反而动得越少,到最后穆玄明索性放下画笔,目光片刻不离甘蓝身边。
倒不是他聚精会神的看着甘蓝,而是专注于甘蓝的每一个动作。
甘蓝的棍法吸引了穆玄明的注意力,他虽然不是什么武学大家,对棍法造诣也不高,但基本的棍法套路还是懂的。
可眼前所见的棍法却令他困惑不解,比如向东挥出的那一棍完全可以顺势横扫,却为什么要纵向下劈?好像用的不是棍子,而是长杆大刀?
再比如向西抡出的那一棍借势上挑当为最优解,可怎么会接上一个突刺?这可不是长矛,而是无刃的长棍,这种动作不仅多余,临阵的时候更是很容易被敌人抓住破绽。
这门棍法完全不合常理,其中夹杂了许多匪夷所思的招数,更有许多随心所欲的招数混入其中,二者结合之下又让人觉得颇有合理之处,穆玄明一时间也无法理解其中的玄奥精妙之处,只得继续看下去。
他原以为这么怪异别扭的棍法不会有太多招数,可没想到甘蓝用了上千招居然没有一招是重复的。
这门棍法的繁复变化是他生平前所未见,穆玄明从未想到自己会有朝一日在甘蓝身上见到这种罕见的武功。
学这门武功对甘蓝而言一定不轻松,想要掌握这么多种招数变化,仅凭死记硬背是不够的,需要经年累月的演练方能默熟于心。
如果让穆玄明选择,穆玄明不会选择这种付出与回报完全不成正比的武学。
虽然变化繁复,却漏洞百出,稍微有些临战经验的人便能轻易抓住其破绽……而这种武学却需要十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光阴才能掌握。
就甘蓝所展现出来的一切来看,她的武学天赋并非拔尖,能熟练使用这门棍法也真是难为她了……
甘蓝的身影投射在林间空地,那身影横伏纵跃,时而若威风凛凛的猛将横扫千军,时而如金刚怒目的武僧慑服四方。
举目望去,仿佛她每一招每一式都与截然不同的人物融为一体。
挥动木棍赶蛇的乞丐……
抡起船桨划水的渔夫……
握住锄头除草的农人……
举着斧头伐木的山民……
刺出钢叉猎兽的猎户……
她不是任何人,但她却又仿佛可以是任何人……
穆玄明心中一动,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只是心里面还没法确定……
这武学有些过于晦涩难懂……难道这门棍法并非只是‘单纯的棍法’?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去想,这门棍法中的许多招数确实不像是‘棍法’,比如之前向东挥动长棍那一招,如果甘蓝用的不是长棍,而是长杆大刀,那招数便合理了起来——但也仅仅是这一招合理,因为接下来的那个突刺的招数很明显既不是长杆大刀也不是长棍所能做到的……就效果而言,穆玄明更倾向于那是长矛的招数。
莫非这门武功的创始者拥有一件能够任意变换形态的武器?不然怎么可能会在一门棍法中融入这么多种不属于棍法的招数?
而且这些招数之间衔接的并不完美,甚至有许多临阵时足以致命的缺陷之处,这不是甘蓝用的不好,更像是教她的人就是这么教的……
难不成甘蓝的师父也没能领悟这门武功?只是将之当做单纯的棍法进行修炼?
穆玄明自认为武学水平不及甘蓝师父,自己所能想到的,对方也一定早就想到了……
待甘蓝将这一路棍法施展完毕,穆玄明看到她额头留下的汗水渗进了衣领,便起身拿了条毛巾递给对方。
甘蓝接过毛巾擦着汗,她隐约觉得刚才自己似乎有几个招数的动作不够完美……不知道老师有没有注意到,要是注意到那可真是看笑话了……
一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看向穆玄明的双腿。
她之前就注意到穆玄明走路的时候,步伐轻盈沉稳,蕴含着强劲的爆发力,显然是修炼过某种腿法,私下询问穆玄明的时候,对方告诉她那是玄天灭影腿,不仅演示给她看,还讲了许多关于这门武功的知识。
老师不愧是老师,无论历史渊源还是招数分析,讲解起来可以说是如数家珍,非常的细致严谨。
那不过是数天以前的事情,可回想起来依旧记忆犹新。
然而到了今天,甘蓝却有些胆怯。
她这门棍法用的不好……而且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师父没有像穆玄明这样详细介绍过这门武功,只是这么教给她,她也就这么练了……
似乎师父也对这门棍法了解的不多……
她不想在穆玄明面前出丑,但以她的脑瓜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长篇大论来介绍这门武功,因此她一面擦着额头的汗水,一面寻思着该说些什么……如果说的不好,那岂不是给师父抹黑?
师父和老师同等重要,哪个都必须要尊重……
额头的汗擦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也没想出来一句能当做介绍的话,只得实话实说。
“老师,献……献丑了……我的棍法就是这样……虽然我连它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但师父是很用心教我的,我用的不好是我个人的修为不够,可不是……不是我师父的问题,师父用的比我用的要好多了……就……就是这样……”
穆玄明没有说什么,脑海中依旧回味着刚才甘蓝所练习棍法的每一个动作,如果能弄明白这门武功运使时形气在人体的运行方法,或许能以此为引反向推演出招数的变化……
这门武功虽然古怪,但却很有潜力,只不过尚未得到完全发掘,也可能从一开始的传承就有问题……就像一枚金属片被人拿来当做刀片使用,但那其实是一枚磨损的硬币……硬币与刀片的功能截然不同,但因为边缘破损而最终成为了刀片……
如果自己猜的没错,如今这门棍法未必是其最原始的形态,而是不断传承中陆续失传,剩余的部分不得不被人朝着‘适合自己’或者是‘自己能够理解’的方向改造,最终变成了这个样子。
当然……他也可能猜错了,这门武功可能原本就是这个模样……
见穆玄明沉默不语,甘蓝知道自己的棍法肯定是入不了对方眼里……
“这门武功变化繁复,忽快忽慢,许多招数出乎意料,乃我生平仅见,我一时间还没有理解其中的精彩之处。不过,我能看出甘蓝你很喜欢这门武功,只要看到你的动作就知道那是付出了十数年努力的成果……绝非轻而易举之功……”
甘蓝一愣,没想到穆玄明会给这么高的评价,她不由得喜上眉梢,不顾穆玄明的劝阻,重新跃进空地中央。
“那我就再给老师演示一遍,让老师看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