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避风港。
炎热的夏天是很难熬的。
不要说动一动,就算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用不了多久便会汗流浃背。
说来也怪,去年冬天的雪比每年都要大,今年夏天的温度也比每年都要高。
穆玄明不是气象学家,对这种天气变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算能说出来,他也没有改变天气的能耐。
穆玄明不喜欢这种天气,它对体力劳动者并不友好,也让甘蓝疲惫不堪。
她已经坐在那里画好几个小时了,穆玄明之前虽然送给她一瓶水,但她也没喝,将水放在一旁便继续画画了。
经过了‘那天的事情’后,甘蓝在绘画方面比之前更加努力,就像现在这样,有时候穆玄明真的担心她身体会吃不消——绘画其实是一件非常耗费心力的事情,只不过看上去坐在那里非常清闲,哪怕是对各种绘画技艺驾轻就熟的穆玄明,有时候作画也依旧会感到心力交瘁……
可能是工作使然,又或者是未老先衰,但无论是哪一种,穆玄明都不希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在甘蓝身上重演。
穆玄明放下画笔,看着侧前方的甘蓝。
对方依旧在认真作画,画的是她最开始学绘画时画的向日葵,她的进步相当大,其画技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穆玄明记得起初甘蓝因为画不好,总想画花盆,而不是盆中的向日葵,如今再也没见过那样的事情,无论给她什么复杂的东西,她都会尝试去画,而不是尝试逃避。
她身上的文化衫已经被汗水浸湿,黏在了她的身上,穆玄明甚至可以看到内衣的颜色,倒不是他有意窥探,而是甘蓝总穿这种颜色鲜艳的内衣,即便没有流汗也非常明显……
她似乎有意借此来吸引自己注意力……
穆玄明没有遂她的愿,目光只是扫过一眼便重新关注对方的画板。
有时候甘蓝和李安亭很像,总是试图吸引别人的关注,就像长不大的小孩,只要有人关注她就会很开心……
穆玄明也时常觉得自己判断有误,甘蓝那天说的那些话虽然听上去惊世骇俗,但未必真的是‘男女之情’,虽然态度语气无不透着决绝,可事后一想,她或许只是表达方式有误,其实心里想的只是不想离开,说的那些话也只是希望能够留下。
平日里的一些行为虽然异常,但未尝不是希望引起别人的关注,只不过这个‘别人’被特定为‘自己’。
甘蓝的本质是很好的,没有坏心眼,她做这一切也不是图谋什么,仅仅是……孤独罢了。
穆玄明回忆起老师刚刚将自己赶走的时候,自己失魂落魄,只觉得一下子没了依靠,原本自己在天地间无依无靠的漂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像父亲一样的长辈对自己进行教导,结果对方又将自己赶走……说‘赶’其实很勉强,如果穆玄明赖着不走,他的老师也没什么办法,只不过穆玄明不愿拂逆老师的意思。
他尊敬对方,自然要尊重对方的想法。
纵然心中万般不情愿,穆玄明也只得一个人继续走下去。
一个偶然的契机,他加入了军队,开启了自己的军旅生涯。
说到底,他加入军队也仅仅是试图排解心中苦闷与孤独的方式……
似乎从那以后,无论自己在军队也好,还是离开军队也罢,都始终是这样一种刻板又木讷的性格……可能自己至今还活在‘离开老师身边’的阴霾中吧……
在如今这个时代,自己这种性格干什么都不成,只会给别人添麻烦,好在还有眼下这种‘自由职业’比较适合自己,如果不是当时军队扩编,自己这种性格也很难进入军队。
“好了,先歇一歇吧!”
穆玄明双手按住甘蓝肩膀两侧,甘蓝只得停手,她望着穆玄明,最终笑着点了点头。
“好!”
其实只要开口叫对方休息就好了,但穆玄明之前叫了对方两次,对方都没有回应,穆玄明只能动手——在按住对方肩膀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甘蓝并不是没有听到他之前的话,很可能是故意不回应的,就是为了等着自己说话无果后起身用行动阻止她。
说的直白点,甘蓝希望自己能和她产生某种‘接触’……
穆玄明不想以成人的视角去解读这种心理,他倾向于从孩子的角度去认知这种想法,这就和孩子跌倒了自己不愿意爬起来,非要大人去扶才愿意起来是一样的。
为了避免甘蓝得偿所愿以至于今后对这种套路屡试不爽,穆玄明只是轻轻按了下肩膀两侧,便很快松开了手。
甘蓝知道穆玄明有些躲着自己,倒也没说什么,有些事情确实应该适可而止……要是自己还不懂得分寸,像静心室那样胡作非为,穆玄明肯定不会再给自己机会了……
自从‘那天的事情’后,两个人虽然一开始有一定的隔阂,彼此存在着一定的距离感,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距离感逐步变得淡薄。
当然,主要也是甘蓝的举动一次次缩小着二人的距离,但像静心室那样越界的事情却再也没有发生,穆玄明也没有再带她去过那个房间。
之前带甘蓝去那里,是因为在他眼里对方只是想进去参观,但发生了那种事后,穆玄明不能对某些潜在的风险置之不理。
对穆玄明而言,他已经明确意识到孤男寡女共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狭窄室内不是什么好事,很容易出现一些……不应该发生的事情,虽然他对自己的自制力很有信心,但甘蓝的自制力显然没有达到他的程度……
有些界限是绝对不能跨过的……哪怕脑海里想一下都不行……绝对不行……
甘蓝对穆玄明的想法并非一无所知,她虽然性格内向,但穆玄明也不是什么性格复杂的人,很容易就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甘蓝不想让穆玄明难堪,也不希望自己目前拥有的一切化为乌有。
她很小心的控制着与穆玄明之间的距离,她意识到穆玄明不希望自己越界,所以自己只能寄希望于穆玄明越界。
虽然这么想有些僭越……但如果在静心室里,先动的不是自己,而是对方……那一切就无所谓了吧……
抱着脑海里奇奇怪怪的悖德想法,甘蓝缓缓起身,她伸了个懒腰,下意识按住了肩后。
好像……有点儿疼……
她过去是不敢在穆玄明面前做这种举动的,总觉得挺胸晃腰有些不雅,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不过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可能是熟悉了,也可能是那天的事情在冥冥之中反而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只不过两个人彼此没有意识到。
甘蓝歪着头,伸手按着肩胛骨的位置,只觉得非常不舒服,好像锈住了一样……
穆玄明见状,眉头立时皱起,下意识按向甘蓝的肩胛骨。
“是这里不舒服吗?”
“有点儿……疼……”
甘蓝不是大喊大叫的性格,但穆玄明的手劲非常强,仅仅是在肩胛骨上稍微用力,甘蓝就感到一股强烈的暖流顺着肩部灌进身体,疼痛立时得到了缓解。
她忍不住哼出声来,身体靠向一旁的书架,不由得笑出了声。
“有点痒……老师……有点……啊!”
甘蓝不是有意笑的,她只是一下子没忍住,穆玄明的形气在她体内游走虽然温暖,但确实有些痒,就好像有人在挠自己的腋下。
“稍微忍耐一下,给你活动一下血脉。”
穆玄明知道甘蓝觉得痒是自己的形气经‘天宗穴’行至‘肩贞穴’中转入‘极渊穴’引起的,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不确定甘蓝有没有其他痛点,因此才尽可能多的在肩部穴位进行运气。
“好……好……”
甘蓝扶着画架坐回了椅子上,她摆正身体,而穆玄明则手掌未离她肩后,随着甘蓝坐好,他反而可以将另一只手放到甘蓝另一侧肩后,权当为对方做肩部按摩了。
理荒清秽指功力所至,肩部的酸疼一扫而空。
“要经常活动身体,不要总保持一个姿势,不然就会这样。”
甘蓝靠在椅子上,感到整个人仿佛泡在热水中,肩膀非常的舒服,不由得微微闭上眼睛。
“哪有那么娇贵,习武的时候比坐着还难的姿势更多……”
“好好听话。”
见甘蓝丝毫没把颈肩痛当一回事,穆玄明手指稍微用力,甘蓝立时服软。
“答……答应了……”
听到甘蓝的回应后,穆玄明继续说道。
“习武的时候形气在周身流通,比绘画要轻松得多,拿笔不同于拿剑,不需要运用形气,也不需要像习武那样尽可能多的运动身体,要注意劳逸结合。”
“知道啦~老师~”
看着甘蓝慵懒享受的样子,穆玄明不由得笑了。
其实他本不想给甘蓝按肩膀的,毕竟不应该和对方有太多的身体接触。
可看到甘蓝闭眼微笑的样子,穆玄明只觉得心中有什么被触动了……
比起平日里阴沉的性格,还是这样的甘蓝更好……
只要一看到甘蓝的笑脸,穆玄明便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自己就像老师一样,尽自己的能力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自己并不是徒然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