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孤独的流浪也有忍受的极限。
李安亭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她想起来了,自己最后还是被穆玄明塞进汽车带回了宿舍。
折腾一番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看了眼手机,已经是凌晨了……
李安亭侧过头,看着坐在一旁的穆玄明,对方还穿着睡衣,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小时候自己每次生病去静脉注射,穆玄明都会像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明明别的家长照顾孩子都不用一直盯着看,可以放心去做自己的时候,只要时不时看一眼就行了,而穆玄明偏偏是个例外,除非静脉注射结束,否则他目光绝不会离开半刻,哪怕天大的事情都会被他放下……
原本以为那样的情况再也不会出现的,没想到如今又一次看到了。
“醒了?还要喝热汤吗?”
李安亭怒气已经平息,可能是穆玄明近在身边的缘故,又或者生理痛太过严重,总之,她已经生不出气了。
不过她这人想来牙尖齿利,什么事情哪怕无理也要辩三分,要是有理,那就更不得了了。
她听着穆玄明的话,明明气已经消了,还是故意侧着头没好气的说道。
“会把热汤倒在我头上吗?”
“不会。”
穆玄明知道李安亭的性子,她心中定是在恼自己,故意说些刺激自己的话。
不过穆玄明这个人向来不记仇,在他眼里这也只是李安亭耍小脾气,双方没仇没怨,也没必要放在心上。
哪怕是涂炭过织女星的璇玑星,穆玄明其实也不甚仇恨……
仇恨不能让死者复生,仇恨也不能让过去重来,仇恨只会带来痛苦,却什么都无法改变。
铭记历史不等于仇恨过去,而是为了让那些苦难不再重演。
虽然他是军人,可他喜欢和平。
“手上的烫伤我帮你处理了,下次不要这么简单的敷衍处理,药先放在你这里,可以随时取用,但不要涂抹太多,旧民的体质和玩家还是有差异的。”
听到穆玄明语重心长的话,李安亭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的烫伤已经被重新处理过了。
她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将脸侧向一旁,不去看穆玄明的脸。
明明自己之前那么发脾气,让他在学生面前下不来台,他居然还为自己处理烫伤……就和小时候一样……
“对不起……姐夫,我不该……”
“没事,你也是关心则乱。”
穆玄明一只手扣在李安亭手腕上,将形气缓缓输入对方体内,继续说道。
“只是下次不要不问是非、不听解释,全凭脑袋发热乱发脾气乱说话了,我和甘蓝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这段时间天气闷热,她所住的地方是战前修建的,通风不佳,我便同意她在我那里住,就像你上次看到的,我们住在不同楼层的两个房间,遵守着织女星的……道德礼法。”
穆玄明说到‘道德礼法’的时候,语气微有停顿,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和甘蓝之间的一系列事情里存在不道德的因素……但这也只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并没有细思下去,而李安亭没有察觉到穆玄明的语气停顿,反而问起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那我进门听到的声音……”
李安亭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相信穆玄明不会说谎,他说遵守道德礼法那就肯定是遵守了,只不过‘相信’并不会打消‘疑虑’,她性格中特有的敏感让她习惯于追根究底。
“那是我在为甘蓝按肩膀,她画了一天的画,肩膀不太舒服,你也知道我的理荒清秽指有什么效果。”
李安亭点点头,穆玄明的很多武功她虽然不懂,但理荒清秽指曾经用在过她身上,她自然是知道的,就像现在这样。
她看着穆玄明按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感到有一股暖流顺着手臂进入身体,生理痛似乎没那么严重了……
“生理痛还很严重吗?”
“嗯……好一点儿了……感觉理荒清秽指的效果不如小时候了……”
李安亭点点头,无奈的看着天花板。
“从小就是这样……都习惯了……以前医生说到了育龄会逐渐减轻……如今看来他说错了……哎!姐夫,你直接把手指放到小腹,就像小时候那样,功力会不会强一些!”
穆玄明沉默不语,由于亲眼目睹父亲残杀母亲的景象,李安亭小时候就一直沉默寡言,性格也比较古怪,经常处于一种精神压抑的状态,为此穆玄明极力包容对方,哪怕违背他的原则底线,他也只是板起脸严肃告诫对方,从来没有体罚或者是责骂。
由于心理因素的作用,李安亭的第一次生理期比同龄人晚了很长时间,伴随而来的生理痛也格外剧烈,有时候疼的连走路都成问题,穆玄明带她去了许多次医院,得到的答案仅仅是正常现象,并无病变现象。
此后穆玄明便在各方面重视起李安亭,经常看相关的书籍,给对方准备一日三餐也尽可能避免一些刺激性的食物,只要对方稍有不舒服,穆玄明就会尝试用理荒清秽指为她减缓疼痛,但这是治标不治本,而且也不适合过多的应用,玩家的体质和旧民是不一样的,如果稍微控制不好功力的运使,就很可能适得其反,对其身体造成伤害。
李安亭说的有理,那样确实可以让止痛效果好一些,但他不能照做……
“安亭,你已经长大了,虽然我是你的监护人,但那仅限于成年之前,我终究是成年男人,不应该和你有过多的身体接触。”
听到穆玄明的话,李安亭稍微有些失望,她侧过头不看穆玄明,语气颇为埋怨。
“对……和我有过多的身体接触不行,和那个小矮子接触就行了……”
“安亭,那不一样……”
穆玄明本想解释肩膀和小腹在隐私程度上还是有区别的,可李安亭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有什么不一样的……小时候我膝盖摔破了,你帮我上药的时候怎么不说接触不行,我在泥地里滚了一身泥,你帮我擦背的时候怎么不说接触不行,我疼的严重的时候连卫生巾都是你帮我换的,我的血把你的手都染得通红,那时候什么都行,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穆玄明无话可说,眼见李安亭有些动气,他只得点头答应,防止对方动气引发疼痛加剧。
“好吧,仅限这一次。”
穆玄明将被子掀开一角,隔着衬衫将手指搭在李安亭小腹,说是小腹,其实他刻意将手指靠上了一点儿,避免不必要的尴尬——他很清楚即便李安亭此刻不介意,等到未来有一天回想起来,她还是会很介意的……
说到底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回想起李安亭小时候的孤僻,穆玄明不由得暗自叹气,因为长大了就要离开家去独自生活,所以才不想长大吗?
“下次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去给我送东西了,好好在家休息,你不是小孩子了,得多注意身体,要知道自己照顾自己才行,我不能永远陪着你,以后终究……”
穆玄明没有说下去,他是玩家,李安亭是旧民,通常不存在他比李安亭先一步离世的可能,待到李安亭到了垂暮之年,自己依旧不会有什么改变……只不过那时候……
一想到李安亭会先他一步辞世,穆玄明觉得纵有千言万语,说出来也无甚意义了。
“谈以后做什么……活在当下不好吗?”
李安亭望着天花板,目光隐有哀伤。
“我的妈妈还活着的时候,我那洋爹(李安亭对她父亲的蔑称)总谈什么美好的将来,可到头来所谓的美好只等来了家破人亡……”
李安亭看向穆玄明,颇为哀怨的说道。
“那件文化衫你上次答应我不给别人的,结果还是给了那个小矮子穿……”
“她叫甘蓝,有名字,不要叫她小矮子。”
“你到底还是偏心她……”
“这不是偏心,就像我不允许别人叫你混血小杂种这种侮辱绰号,我也不能允许你用侮辱绰号称呼别人。”
李安亭看着穆玄明,低语道。
“答应你了。”
“那件文化衫……甘蓝很想要,我当时想既然她已经穿过一次了,不如就送给她好了……”
穆玄明有些惭愧,叹气道。
“这样吧!你喜欢那件文化衫,我下次再去寻一件给你。”
“不要,不是甘蓝身上的那件,我不要。”
李安亭看着穆玄明穿着的睡衣,想到对方之前连衣服都没换就追出来了,不由得感到后悔。
“姐夫……我不该摔门走的,对不起。”
“没事,该道歉的是我,没有第一时间和你解释清楚,加上后来不顾你意愿强行把你塞进车里带了回来,还有文化衫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穆玄明对着李安亭低头,李安亭不由得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有时候穆玄明莫名其妙就会对自己道歉,而且态度非常诚恳,明明他是长辈,是地位强势的一方,完全可以颐指气使,但却总是和自己讲道理,比别的家长要好得多。
不过,一个成年人一本正经的向小孩子道歉,这场面终究有些奇怪。
“姐夫,你还回去吗?”
“暂时不回去。”
“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放心什么?”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