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毁坏的东西,即便重新修缮,也无法改变曾经毁坏的事实。
转眼秋天到。
炎夏的热浪渐渐退去,秋天的凉意开始游荡在大街小巷。
这种温度适宜的天气是很适合外出的,因此穆玄明带甘蓝去了公园写生。
作为以实物为观察对象直接加以描绘的作画方式,写生既可作为创作的手段,又常用于练习技法和搜集素材。
在穆玄明老师还活着的时候,他经常会和老师一起出来写生,当然,不是在这座4×4训练场市,而是在别的城市。
老师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在绘画上追求完美,从不得过且过,在他眼里不存在什么‘勉强’、‘将就’之类的词语,要画就必须画到最好。
他虽然不会打骂穆玄明,但言语中不怒自威,会严格的指出穆玄明的不足之处,对于屡教不改的问题则会非常严厉的批评对方,但每次批评后又会和颜悦色的耐心为穆玄明进行指点。
批评归批评,不能因为对方犯了错便只有批评,指出对方的缺点,更好的帮助对方改正恰恰是老师的职责所在,是不可推卸的职责。
用他的话说,学生如果学得不好,老师的责任必然是首当其冲的,什么‘学生没有天赋’、‘学生不努力’之类的话统统都是借口,是只有不称职的老师才会拿来推卸责任的敷衍之词。
哪有什么‘没天赋’、‘不努力’的学生,‘没天赋’是老师没有去主动发掘对方的天赋,‘不努力’是老师讲的东西让学生如嚼烛蜡。
正是因为老师态度如此严谨、对自己严格要求,穆玄明才一步一步成长至今,虽然在别人眼里,他画的非常好,达到了许多人一生无法企及的境界,可在他自己的眼里,他要走的路还很长,远远称不上一个‘好’字,至于‘许多人一生无法企及’更是荒诞至极——那是对别人智慧与努力的最大蔑视。
画大树是不能操之过急的事情,如果放到过去,甘蓝多半画一会儿就会觉得很难,但今天画了好久也没遇到什么问题,顶多就是画到叶脉和树枝的时候向穆玄明请教一下。
穆玄明教的也很认真,如果换作以前他会先得到甘蓝的同意,然后再伸手握住对方的手指,手把手的教导对方该如何去画,首先是手不能抖,其实是要顺势去画,而不是逆着手腕姿势去画等待……
但现在他不能这么做了,在已经知道‘很多事情’后,他再这么做只会给甘蓝更大的勇气……可看到甘蓝困惑的歪头,他也心中无奈,甘蓝习惯自己手把手讲解了,突然全靠语言去说,靠自己在画上去演示,很难让对方切身体会自己说的究竟该怎么画……
他思索片刻,看着甘蓝的脸,最终还是伸手教了对方。
和他的手掌相比,甘蓝的小手非常纤细,细长的手指有些微凉,可能是凉风吹的,也可能体质如此,总之有着滑腻的触感,握起来很舒服。
但甘蓝是他的学生,他是甘蓝的老师,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感受着穆玄明近在咫尺的呼吸,对方的颈部就位于自己头顶上方只有几厘米的位置,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暖,甘蓝感到非常满足。
她一直认为自己很笨拙,但自从摊牌后,她发现自己的自私虽然有所收敛,却在另一方面迅速提升,那就是心机。
她是耍了小心思的,其实穆玄明讲的那些她虽然没完全理解,但也听明白个七七八八,只要实际落笔印证一番,很快就能领会穆玄明所讲的一切。
可她不想动笔印证,只想让穆玄明手把手教自己,因此故意摆出一副有着困惑的表情,结果穆玄明果然中计。
看着穆玄明这么认真的教自己,甘蓝心里很不好受,甚至有些后悔。
老师对自己这么好,自己怎么能装不懂去骗他……
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她没办法……只有这样才能和穆玄明在‘老师与学生’的范围内靠的稍微近一些……
明明自己已经和老师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了……但却好像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他尽可能和自己保持距离,只要自己稍微靠近他,他就会躲开……
只有像自己肩膀疼或者是会受伤的时候,他才不会躲开……
甘蓝心中微微叹气,她有时候也不知自己要的是什么,她想一直留在穆玄明身边,穆玄明满足了她,她也答应对方不会继续越界,可只要看到对方,她就很难克制‘不越界’的想法……
但每次一有这种想法,她就得赶紧收起来,生怕穆玄明会把自己赶走,他说什么话自己都会听的,唯独这个不行……
到最后,往往经历一番思想斗争,她最终还是顺应了自己的想法,既‘一条腿伸过边界然后马上退回来’不算越界……
就像一个决定减肥的人偷偷吃了一小块巧克力却宣称吃一小块不会影响减肥一样……
她知道自己是在得寸进尺……可不这样她就很难维持目前与穆玄明的关系……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是不进则退的,只要不继续推进,就会相距越来越远……
总之,先这样好了……
穆玄明注意到甘蓝有些心不在焉,他其实一开始就猜到了甘蓝可能是故意装作困惑的样子,目的就是希望自己能靠近她……
但穆玄明也无法证实自己的猜想,只能认为甘蓝是真的困惑,毕竟比起语言,他总是更倾向于用实践作为讲解。
哪怕甘蓝真的和他耍小心思,他也没办法拆穿对方。
他可以板起脸,严肃的让对方老老实实交代内心的真实想法,知无不言,甘蓝肯定是没办法抗拒的,一方面她处于身为‘学生’的弱势地位,另一方面则是她对自己有着强烈的依赖性,自己说的任何话都会照做……
他不是什么摆架子的傲慢学阀,也不是审讯罪犯的警察,他不能用这种态度对待甘蓝,甘蓝是和他一样的人……
他知道甘蓝的内心是躁动的,随时都会尝试越界,但他必须严守底线,只要甘蓝尝试无果后慢慢知难而退,他就算和对方彻底维持在‘师生关系’的两侧了……今后相处也会容易很多。
教会了甘蓝后,穆玄明又画了一会儿,见甘蓝有些困倦,便叫她靠在树下休息一会儿。
甘蓝点点头,顺势后仰倒在了树下,穆玄明始终盯着她,确保她倒下的时候不会撞到头。
其实他大可以不必这么明显,只要一面绘画,一面用眼角余光注视就好了,如果刻意去看很容易给对方一种‘过于关注’的感觉,今后对方肯定会经常这么做吸引自己注意力的……
但他终究还是不放心对方,用眼角余光看万一看漏就糟了……
见甘蓝平稳的躺下,穆玄明收回目光,继续作画。
“老师……你……你和你妻子是怎么认识的?”
穆玄明微微一愣,画笔停了下来,他脑海中迅速过了几遍甘蓝问这个问题的可能动机,随后继续动笔。
“就是很寻常的认识。”
无论甘蓝是基于什么动机问的这个问题都无所谓,自己只要守住底线就一切无恙,对方不可能取代自己的妻子,永远不可能。
“很寻常是有多寻常?”
“就是一次很寻常的募捐活动,志愿者协会组织的,她当时喜欢我的画,我们聊了聊,然后就决定结婚了。”
“结婚?见……见过一次就……就结婚?”
甘蓝扭过头,无比惊诧的看着穆玄明的背影。
“差不多,三天后我们结婚了,没有婚礼,也没有请认识的人,只是去登记了。”
甘蓝的内心是震惊的,虽然多次猜想过穆玄明和他妻子之间可能的一些事情,但听到穆玄明亲口说出来还是感到无比震撼……
她心里非常羡慕穆玄明的妻子,居然这么容易就赢得了穆玄明的心……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们到底聊了什么?
这些甘蓝全部都想知道,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幸运的女性,只用了一次见面就能得到穆玄明……
是用……用那方面吗?
甘蓝不由得涨红了脸,她侧过头不去看穆玄明,心里泛起了嘀咕。
要真是这样……那他妻子那方面肯定是非常厉害的……自己无论如何也比不过的……
可当她转过头看向穆玄明,隐约觉得自己猜测的不对,老师根本不是那样的人,自己怎么可以把老师想成这样!
可转念一想,自己梦里想象的老师可比刚才想的还要……那个……
总之,肯定不会是那方面的事情!
甘蓝想起老师和他妻子各自拥有一个房间,这两个房间甚至完全不相邻,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二楼,老师平日里从来没进过他妻子的房间,也没有动过他妻子的东西,他们平时肯定是不睡在一起的……既然不睡在一起,怎么可能会有那方面的事情……
不过……他们为什么不睡在一起?
甘蓝一通胡思乱想后,目光重新回到穆玄明身上。
只见穆玄明目光眺望着天空,思绪依稀回到了当年相遇的那一天。
那时候他还不住在4×4训练场市,也不是什么绘画教师,仅仅是一个除了绘画和勋章一无所有的凡夫俗子。
甘蓝见此情形,心中有些不好受,她知道对方肯定是想老婆了……可她也没资格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