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敌人易,宽恕自己难。
甘蓝是不会给出穆玄明任何清晰回答的。
她的回答永远停留在‘原地打转’的程度,正因如此,穆玄明也没办法批评她。
最后两个人只得达成妥协,既‘甘蓝不穿内衣的时候不可以靠近穆玄明’。
其实这也就变相允许甘蓝可以不穿内衣,而且这里面很多细节完全可以由甘蓝主宰。
毕竟穆玄明也不能检查她有没有穿内衣,如果还像之前那样,在穆玄明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对方就已经靠了过来,穆玄明又能做什么呢?
穆玄明不想和甘蓝深入讨论内衣的问题,既然甘蓝将这里当成了家,那穿不穿内衣本就是属于她的一件私事,自己不应多作干涉,否则便是庸人自扰。
穆玄明侧目看着好奇的甘蓝,不由得摇摇头。
对方说喜欢自己……可自己真的有什么地方值得对方喜欢吗?
穆玄明根本想不出来什么答案,在他看来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说是‘无能之人’一点儿都不为过。
自己学绘画却没能取得像老师一样的成就……
自己去打仗却没能从敌人手里保卫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就连教学生绘画都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自己身上真的有什么值得让甘蓝这样的女孩所看中的吗?
穆玄明完全找不到这样的所谓闪光点,他所看到的是自己的刻板、愚笨乃至麻木……
这些都是他身上的缺点,既不闪光也不耀眼,出现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如此。
今天穆玄明准备打扫三楼的几间杂物室,作为学生和他的恋慕者,甘蓝自然会放下手里的一切,全心全意的帮助穆玄明。
其实来三楼这里需要经过静心室门前,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两个人都是一声不响的从门口走过,对里面漆黑的一切看都不看一眼……
穆玄明心中只觉得在里面遇到了两次和甘蓝有关的尴尬事情,还是尽可能远离这里为好。
‘孤男寡女在黑灯瞎火的地方很容易擦出火花’……他一直以为这种话都是弗莱彻胡编出来调侃的,如今亲身体会过才意识到这话说的颇有道理,并非胡编乱造、博人一笑。
而甘蓝也是跟在穆玄明身后,她红着脸不敢侧头去看,那间静心室对她来说是一个极为羞人地方,尤其是上次那种事情被老师看到后……
她已经把当时的靠枕洗的干干净净了,甚至还拿起来闻了好久,确保不会留下什么奇怪的味道……
杂物室虽然名字听上去乱糟糟的,但里面的东西并不凌乱,反而在柜子和箱子中摆的整整齐齐。
尤其是靠近墙的柜子,里面摆放着一排非常漂亮的装饰品。
甘蓝知道那是勋章,她平日里见别人佩戴过,只不过像这么近的距离观看还是第一次,甚至不仅是看,穆玄明还允许她拿起来摆弄,她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对方的勋章。
勋章很厚重,甘蓝原本以为只是薄薄的金属片,只有漂亮的正面,背面肯定是很粗糙的,可伸手摸到后才知道原来勋章是两面的,而且摸起来很厚重,就像一枚沉甸甸的硬币,背面一点儿也不粗糙,甚至还很光滑。
她看到勋章背面有一串序号,举起来问穆玄明是什么意思。
穆玄明则是摸了摸她的头,态度无比平淡。
“是勋章的序号,根据序号可以查询到勋章的主人信息以及这枚勋章是因为什么而颁发的。”
他其实不喜欢随意触碰别人的身体,也不喜欢别人触碰他的身体,但如今有所改变,之前面对甘蓝是这样。
他有时候会伸手摸甘蓝的头,因为这样可以让甘蓝感到平静与安心,每当对方尝试越界,他都会用这种方法安抚对方,对方也就会随之收敛,至少能暂时后退一段时间……
摸对方头的时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穆玄明有时会稍微弄乱对方的头发,这样对方接下来就会整理头发,而不会继续做那些过于亲昵的举动……
在这场‘攻守同盟’中,他意识到自己不能一味地后退忍让,要适当进行反击,迫使对方回到原位,只不过‘迫使’的方法看上去有些过于温和了。
“哦,原来是这样。”
“老师,你平时为什么不戴着它们啊!”
甘蓝指着柜子中其他摆放的勋章,显然是不理解它们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一动不动,任由时间消磨,蒙尘于杂物室的黑暗之中。
穆玄明一愣,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随口敷衍了过去。
“因为平时需要绘画,戴着勋章很不方便……”
原因他心里清楚,只是不愿多想,每次想起来都会令他感到心中难过。
甘蓝放下勋章,又拿起了另一枚,然后又把之前放下的重新拿起来,仔细比对着,就像一个孩子拿着两件心爱的玩具互相比较一样。
穆玄明没有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而是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可能他的战友们会觉得他把勋章交给甘蓝把玩是极不妥当的,是对军人荣誉和功勋的不尊重,可穆玄明并不这么认为。
自己这种没有从侵略者铁蹄下保护人民的军人真的有荣誉可言吗?对自己而言,荣誉是什么?不是挂在嘴上吹嘘的资本,也不是放在心里沾沾自喜的骄傲。
荣誉什么都不是,甚至不如甘蓝此刻露出的笑脸。
诚然,在重要场合他会佩戴这些勋章出席,但并不意味着他将这些金属饰品奉若圣物,觉得这些勋章背后承载着如何如何厚重的历史意义……
勋章就是勋章,仅此而已,不值得自吹自擂也不必为之大谈特谈。
当然,这只是他对自己勋章的态度,而不是他对别人勋章的态度——他觉得自己不需要荣誉,并不意味着别人也是这么想的。
很多事情,只能律己,不能律人。
“老师,勋章都是这个样子吗?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那甘蓝觉得勋章应该是什么样子?”
甘蓝将自己心中对勋章的想法告诉了穆玄明,穆玄明一面打扫着箱子,一面若有所思的说道。
“确实有很多勋章是你说的那样,只不过织女星勋章是个例外,设计的时候参考了启明星的样式,以至于佩戴起来给人一种硬币的感觉,非常的光滑厚重。”“哦……那这个应该怎么佩戴?”
“很简单,我教你。”
穆玄明走近甘蓝,接过对方手里的勋章,准备戴在自己身上做个示范,但刚拿起勋章便隐约想起了旧事……
像自己这样能活着佩戴勋章的战友少之又少,许多人倒在了冲锋的路上,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只是他们没有机会佩戴勋章罢了……
一想到这里,穆玄明手里的勋章便怎么也戴不到自己的胸前去,只觉得就这样昂首挺胸在甘蓝面前戴上勋章是一种极大的讽刺……
一瞬的沉默后,他将勋章戴向了甘蓝的胸前。
像甘蓝这样的年轻人才是今后织女星的希望,而不是自己这种躺在功劳簿上被人尊敬的人,说起来,什么功劳簿……自己又有什么功劳可言?不过是尽了应尽之责,做了应做之事。
他给甘蓝佩戴勋章的时候,手指微微停滞了一下,看着甘蓝的胸前,心中不由得感到有些尴尬……
甘蓝今天应该穿了内衣吧……看着甘蓝胸前微小的起伏,穆玄明不由得侧过头去。
在军队授勋的时候,通常只会把勋章交给获勋人,而不会帮助获勋人佩戴,就是为了避免发生这种问题,也是防止授勋人不小心将别针扎到获勋人身上。
自己刚才不该有帮甘蓝佩戴勋章进行演示的想法……
自己怎么能把手放在自己学生的胸前呢……要是不小心扎到什么就糟了……
他本想用手指揪起对方胸前的衣服,佩戴好勋章再放下,但转念一想,要是自己揪错了什么……那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骚扰了……
也不知甘蓝是不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她扯起胸前的衣服递给穆玄明,穆玄明松了一口气,至少这样可以避免接触对方的身体,他严肃认真的将勋章逐一佩戴在上面。
他一面佩戴勋章,一面为甘蓝讲解勋章的佩戴制度,什么样的勋章应该佩戴在什么位置,哪些勋章居上,哪些居左,哪些同名不同等级的勋章可以同时佩戴,哪些获得多枚的同名同等级勋章不需要同时佩戴,只需要佩戴最后一枚带有次序号的勋章即可……
作为部队的军官,也是勋章的获得者,他对这些可以说是如数家珍。
在为甘蓝佩戴好最后一枚勋章后,穆玄明放下甘蓝的衣服,由于衣服材质的关系加之勋章全部佩戴在一侧,以至于甘蓝的衣服领口有些倾斜,毕竟织女星的勋章是很厚实的,挂在身上不平衡也在所难免,所以勋章平日里只有穿着制服类的衣服时佩戴起来才会避免这种情况。
甘蓝挺胸抬头,试图摆出军人的站姿,但穆玄明只是微微摇头,其实甘蓝的站姿挺标准的,毕竟她所在的夕阳红武道馆本身也是隶属于安理会的培训机构,里面有很多退伍军人,就是这个站姿结合甘蓝自身的形象完全无法让人和军队联想起来……
见穆玄明摇头,甘蓝只觉得自己站姿不够好,急忙调整站姿,但也没见穆玄明流露出赞许的神情,她意识到自己终究不是穆玄明……没资格佩戴那些勋章,只得一枚一枚将勋章摘下来。
摘的时候因为不熟练,有两枚勋章卡在一起,一时间摘不下来,她怕把勋章弄坏,只得一点点尝试把它们两个分开。
穆玄明见状,伸手过去帮甘蓝分开了勋章,说起来,这两枚勋章佩戴的时候有些歪了,不然是不会卡住的……
他猛的一愣,目光看向自己的手,不由得心中一惊,急忙松开了手。
刚才自己伸手帮对方摘勋章了……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这孩子……又没穿内衣……
甘蓝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她将目光瞥向一旁,不去看穆玄明的脸,而穆玄明自知理亏,这种事情如果开口道歉只会加剧对方的尴尬,他只得装作毫无察觉,将视线转向一旁的柜子,不去看甘蓝的脸。
当他看到那个柜子,心中的尴尬立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伤感。
穆玄明知道那里面放的是什么,是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