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对与错，只要不会后悔便足够了。
甘蓝的枪械水平已经足够参加专业考试了，只要通过了相应的考试，甘蓝就可以正式拥有枪械使用证与枪械持有证。
因此，穆玄明今天带她来参加射击考试，射击考试并不由射击训练馆负责，而是由专业的考试机构负责，因此开车需要多花一些时间。
这种事情完全不需要穆玄明亲自出马，只需要告诉甘蓝具体的流程或者是给她一份相关的指南，她就会乖乖照做。
穆玄明注意到，甘蓝其实是很乖的，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难以预测，只要是自己告诉她的话，她都会第一时间去做，如果自己能稍微向她示好，她也会更加卖力——对她而言，自己的一个表情乃至一个动作可能都是至高无上的奖赏。
如果合理的利用这一点，甘蓝其实非常容易被操控，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驱使她……
但穆玄明不会那么做，那样是非常恶劣的行径，是在把人当做奴仆使唤，而这一切的核心都是利用了甘蓝对自己的信任和善意，将之作为一种‘理所应当或者是’‘天经地义’……
这是不对的，这个世界永远都是正确与错误，利用别人的善良去满足私欲是错的，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他最终选择陪甘蓝一起来参加考试，哪怕他明知在对方眼里这是一种‘示好’……但他别无办法……
就像他去照顾李安亭一样，他明知自己这么做其实是在让李安亭陷的更深，可他总不能放着生病的李安亭不管，任由其自生自灭吧！
李安亭是成年人，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不止一次对自己这么说过，可只要一想到对方生了病便没办法置之不理，无论对方成年与否，在穆玄明眼里，对方始终都是一个孩子……
看着甘蓝前往考场的背影，对方时不时回头张望，穆玄明深吸一口气。
人们总说成年人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可明知对方行走在歧途上却对此熟视无睹真的正确吗？明明只要拉一下就能让对方重回安全……
就像甘蓝……
她不该喜欢自己，这是不正确的，自己作为老师不该也不能对学生的此类表态作出任何回应……
老师不能和学生有染……
自己不能重蹈老师的覆辙……
一想到这里，穆玄明态度变得强硬起来，他在甘蓝的事情上已经后退了，不能再后退了……得让甘蓝知难而退，知道自己的底线不容逾越。
看着甘蓝进入考场，穆玄明便寻了个地方坐下，射击考试听上去用不了多少时间，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考试的内容不仅仅是扣动扳机，看你打的准不准，还包括枪械辩识、零件组装乃至故障排除等等……既有实际操作也有理论知识，哪怕在这个暴力横行的时代，如何驾驭暴力依旧是一门学问，不容忽视更不容半点马虎，须知当一个人拿起武器准备行使暴力，他只有处于理性的状态才能避免暴力的失控。
穆玄明心情并不急躁，他已经将这次考试需要用到的内容尽数传授甘蓝，如果有什么内容是他没教的，那一定是这次考试绝不会考的内容——比如突击步枪的在打到最后一发子弹时使用击打的方式更换弹匣确保射击不中断之类的北极星式操作……
现在要做的就是静下心来等待结果，急躁并不会带来任何有利的结果，现在一切都由甘蓝在掌控，自己要相信甘蓝，甘蓝会作出最合适的判断。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甘蓝出来了。
从她垂头丧气的状态，穆玄明已经猜到了结果。
果不其然，甘蓝将考试结果提交给穆玄明，穆玄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射击成绩，那是所有考试科目中唯一不合格的。
事实上，穆玄明在此之前曾猜测过甘蓝的考试结果，他原以为甘蓝会在其他科目上出问题，比如理论类的科目，这方面是甘蓝的弱项，甘蓝比较擅于在应用中理解，而不是死记硬背，出现失误也是在所难免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甘蓝在这方面并没有出现问题，反而是在她最擅长的射击上出了问题。
从考试结果来看，甘蓝子弹没有脱靶，但偏离靶心情况有些严重，十枚子弹有四枚偏离靶心。其中一枚已经很接近脱靶了。
甘蓝头压得很低，不敢抬起头看穆玄明。
明明老师教的那么好，自己训练的时候也打的很准，可到了考试的时候就打出了这种成绩……自己没有脸见老师了……
穆玄明知道甘蓝心中所想，他摸着甘蓝的头，安慰道。
“没事的，不要难过，射击是最后一个科目，还可以进行两次补考，先分析自己失败的原因，再思考如何进行改变。”
穆玄明知道甘蓝单凭自己的力量很难做出系统性分析，他便一条一条的捋清脉络，逐一向甘蓝询问。
“是射击的手枪不合适吗？比我给你的那支枪更重？或者是弹道有误差？”
甘蓝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那是射击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比如方位感掌握不好或者是距离感不清晰？”
“不是……不是这样的……”
甘蓝又摇了摇头，低声道。
“我……我紧张……”
“紧张？为什么会紧张？是周围的环境非常肃穆还是……”
“老师不在身边，很紧张。”
甘蓝的话让穆玄明陷入了沉默，他教甘蓝射击的时候周围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并无其他人干预……
如今看来，这是一个坏主意……
由于自始自终教习甘蓝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以至于甘蓝产生了一种依赖性……只要自己不在身边就无法适应周围的环境……
这可不行……自己不能永远陪在甘蓝身边……
甘蓝终究要走属于她自己的路……而不是活在自己暮光中的阴影下。
是自己的错……自己似乎永远都在选择错误的选项……
自始自终，无一例外……
“甘蓝，紧张的时候深呼吸，目视前方，稳定住心神，放空内心，摒弃杂念，眼中只有标靶，抛下其他的一切，你的手枪只随自己的心念而动，要想象自己是手枪的一部分。”
“知……知道了……我……我尽量……”
甘蓝说话有些言不由衷，穆玄明不知她心中所想，便询问道。
“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
甘蓝踌躇许久，最终看向穆玄明的脸。
“老师……你能一直看着我吗？”
穆玄明沉默不语，他其实是不愿意近距离凝视别人的，他不想侵入别人的‘个人边界’……
况且，近距离直视甘蓝也不太好……这会进一步强化对方心中的某种感觉……
“可以……”
穆玄明最终还是答应了，虽然有些不情愿，可甘蓝的性格就是如此，只要给她滴水般的鼓励，她定能将之视作涌泉加以报偿。
自己没有理由不支持自己的学生，也没有理由不帮助她……
尽管这一切的代价，他心知肚明。
他凝视了甘蓝许久，用眼神鼓励对方不要紧张，甘蓝同样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穿透对方那黑色的瞳孔仔仔细细看清这个男人心中所想，明明相距这么近，为什么感觉相隔如山？
她不知道该怎么想，最终点了点头，重新回去准备考试。
穆玄明坐在长椅上，思索着甘蓝说的话。
她让自己注视着她，可能意思并不是要自己凝视对方，而是希望在考试的时候看着她，予以她鼓励，但自己作为局外人怎么能随意进入考场呢？
只能用眼神给予对方鼓励，寄希望于这样可以降低对方的紧张感，进而更好的发挥。
甘蓝很快就回来了，这一次的射击成绩更加糟糕，甚至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比之上一次还不如。
穆玄明皱起了眉头，难道是自己教的有问题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当他看向甘蓝，发现对方就像蔫头耷拉脑，完全没什么精气神，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进行精准的射击。
看到穆玄明正盯着自己，甘蓝只得压低自己的头，恨不得钻进地里。
“老师……要不……别考试了……我不是那块材料……我很笨……你不在我身边我紧张的要命，我……我不行……”
“没什么不行的，你能做到的。”
穆玄明伸手摸向口袋，将口袋里经常别着的钢笔拿了出来，这支钢笔内没有钢笔水，因为从未被他使用过。
这支‘紫炎’钢笔是他老师送给他的礼物，他一直随身携带，只要带着这支钢笔就仿佛老师跟在自己身边，自己画什么都能驾轻就熟，只要拿起画笔，自己便无所不能。
而现在，甘蓝比自己更需要它。
“这是我老师送给我的，现在它属于你了。”
他蹲下身子将钢笔塞进甘蓝的衣袋里，轻轻按了按钢笔。
“我身上没有带别的，只有这个，作为陪伴我时间最长的东西之一，它已经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希望你看到它就能想起我，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老师和我……我们都在，别害怕，通往山顶的道路总有险途，只有踏过这些，才能一览众山小。”
他指了指考场的方向，对甘蓝点了点头。
“别放弃，还有一次机会，如果真的考过不去，那便考过不去好了，但在得到这个答案之前，我们不能半途而废，我们可以被击倒在地上再也无法站起，但这应该是我们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而不能是我们……不努力。”
甘蓝沉默不语，摸着衣袋里的钢笔，看着穆玄明真挚的眼神，她终是点了点头，转身朝着考场飞奔过去。
看着那瘦小的身影在走廊的黑暗中奔向远处的大门，穆玄明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像看到了什么遥远的记忆。
他对着甘蓝说道。
“我刚学射击的时候也很笨。”
甘蓝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站在大厅光亮处的穆玄明一眼，随即消失在黑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