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爱的纠缠是无法长久的。
天亮了吗?
穆玄明睁开眼睛,由于静心室内一片漆黑,他完全不知道天亮与否,只得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
已经是天亮的时候了,该起床了。
虽然昨夜的一番风波让他睡的很晚,但至少睡的很平稳,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甘蓝,没有李安亭,没有一系列光怪陆离的闹剧,只有他的妻子——他的灵魂伴侣。
他是很勤快的人,从不睡懒觉,但此刻却不愿意起身,只想在柔软的靠垫上静静躺一会儿。
手机传来了微弱振动,他甚至没有看上一眼就选择了接听。
他累了,哪怕是转转头也不想去做。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好久没有听到穆先生的声音了,想听一听。”
带有笑意的声音让穆玄明心头一震,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他的妻子。
穆玄明依旧躺着一动不动,他立刻接受了现实——他的妻子不会无缘无故给他打电话,看来是李安亭和她说了什么……
李安亭终究还是打电话了……只怕是在本就充满误会的片面言语中又加入了许多添油加醋的内容……
“是安亭……李安亭打电话对你说了什么……是吗?”
“是的,昨夜听了安亭视角讲述的一个故事,今天想听听穆先生视角讲述的这个故事。”
对方语气如常,既没有怒意更没有阴阳怪气,甚至连一句狠话都没有,完全不像是妻子应该有的态度……这让穆玄明多少有些意外,不过一想到自己的妻子本就‘与众不同’,这反倒让他见怪不怪了。
“有这个必要吗?”
“有啊!听穆先生亲口讲述自己与学生的同居故事,我觉得这很有必要,也很有趣,不是每个妻子都有机会听自己丈夫对自己坦诚相告的故事。”
对方态度依旧不改平日,穆玄明一时沉默,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哪有丈夫对自己妻子坦诚相告这些的……也没有哪个妻子会心平气和的好奇这些吧?
不过穆玄明是不会对妻子说谎的,结婚的时候他答应过妻子,不会欺骗对方,今天也不例外。
虽然不知对方听了后会是什么态度,但穆玄明依旧鼓起勇气讲了出来。
从他和甘蓝第一次见面一直说到昨天发生的事情,中间的很多细节都被他描述的清清楚楚,即便是甘蓝和他过于亲密的接触,他也没有对妻子隐瞒,就像对一位老朋友那样,倾诉着自己这一年多的经历,只是略去了自己知道了李安亭内心真实想法的部分内容,毕竟现在的重点问题是甘蓝,不是李安亭。
当他讲完这一切后只觉得如释重负,仿佛心中压了许久的石头瞬间消于无形。
听到妻子没有说话,穆玄明沉默许久,最终开口询问。
“事已至此,我该如何解决?”
“穆先生所谓的‘解决’是什么意思?”
穆玄明一怔,妻子的反问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就是让甘蓝退回‘学生’的位置,就像从前一样,我们刚认识的那个时候。”
“不可能,思想界限突破后就已经没办法回到从前了,只有‘更进一步’与‘形同陌路’两种后续。”
穆玄明沉默不语,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一个不能回头的岔路口了,而这一切都是自己亲手造成的。
“让我们先将时间倒退回在甘蓝向穆先生表露真情的那个下午,在甘蓝向穆先生倾诉真心后,穆先生能拒绝就说明这是你不认可的关系,你知道她越界了。”
“但穆先生之后又能像以前那样照常为她授课、允许她在家里居住,你终究还是认可了她越过了你不认可的界限。”
“我……为什么会做自相矛盾的事情?”
穆玄明不解,但他一时间也想不到答案。
“因为穆先生把自己的底线后退了,同时还在欺骗自己,穆先生能将底线后退一次,就能后退无数次。”
“我的底线没有变,我向对方强调过不可以亲密的接触。”
“可穆先生允许了甘蓝触碰底线的行为,穆先生能够妥协一次,为什么不能妥协无数次?”
穆玄明沉默不语,妻子说的是事实,让他根本无法反驳。
“先让我们来理清基本的逻辑,穆先生知道自己的底线吗?请不要多想,我知道穆先生是很容易多想的人,所以请直接回答我就好。”
“知道,我是甘蓝的老师,我要履行老师的职责,不做职责以外的事情,学生说的不合理的事情绝对不能接受。”
“那甘蓝触碰到穆先生的底线了吗?”
“触碰到了。”
“穆先生做到了你认为别人触碰你底线时你应该做的事了吗?”
“做到了,我强调了我的底线,要求对方退回去。”
“穆先生,这真的是你的底线吗?难道你的底线仅仅是要求对方‘下次不要再犯了’的程度吗?”
妻子的声音在手机中响起,依旧是平静如常,并非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而是含有微笑的回应。
“当璇玑星的士兵在边界线一侧向织女星民众开枪,难道穆先生想的是‘我得跟他说明情况,叫他不要再开枪了’?”
“我会先警告他,如果他无视了我的警告继续开枪,我会立刻开枪杀死他。”
穆玄明心中微有不悦,他不是很喜欢这个和璇玑星有关的例子。
“好的,我想表达的东西就是这样,只不过举的例子可能会让穆先生不悦,穆先生,请回答我刚才提过的问题,你能妥协第一次,为什么不能妥协无数次?”
“甘蓝第一次触碰底线可能只是无心的……”
“穆先生在试图狡辩,你说的一切是建立在你知道她想干什么的基础上,你很清楚甘蓝在第一次触碰你底线的时候就已经突破了你的心理防线。”
“穆先生需要知道一个基本逻辑,既‘你知道甘蓝想干什么’,如果你不知道的话,那一切就说得通,但那所有的都是无意义的,只是小题大做而已,可你会因为你的学生无意的触碰而感觉底线被人触碰吗?你还能自欺欺人吗?”
穆玄明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苦闷尽数倾吐。
“我不明白……我到底想要什么?如果对方触碰我的底线正是我希望的,我为什么要回绝?如果我真的渴望我学生的肉体,我为什么要拒绝她?因为我有妻子吗?因为对方是我学生吗?在我处于‘老师’的强势地位下,我为什么会被弱势地位的学生逼得底线连连后退?甘蓝没有威胁我、要挟我,我们之间也没有利益纠纷,明明拒绝是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我无法做到?我之前在军队管理过上千人,怎么会管不了一个学生?还是说我……我还活在过去的影子里把对方当做了过去的我?”
“首先,过去在军队中管理上千人的并不是穆先生,而是军队的纪律,穆先生只是借助了纪律的权威管理着上千人,而不是靠自己。”
“其次,穆先生是想到了自己的老师吗?被老师赶走因而无法继续在老师身边学绘画,对穆先生来说这正是欲求不得且不能释怀之事,穆先生不想让学生成为另一个自己,不过这种关联与其说是‘影子’,不如说是‘施加’,因为穆先生认为被自己赶走的学生会跟自己一样痛苦,这算不算给未来的概念强调了自己的影子呢?”
“给未来的概念强调了自己的影子?我不明白,你是说我认为我把甘蓝赶走后,她的未来会像我一样痛苦,所以我才在底线上不断后退试图回避这种未来?”
“是,但也不是,穆先生想的是‘如果甘蓝是我,我把她赶走,她会很痛苦’,穆先生陷入了一个误区,你所谓的‘未来情况’是建立在你自己的行为准则上,未来是旷野,而不是轨道,不会有人轨迹和步伐与你完全一样,学生是走在旷野上的人,而老师有自己的轨道,但你预想的未来却是建立在学生走在老师轨道的基础之上。”
穆玄明沉默不语,未来是旷野……而不是轨道……在经历了和自己一样的事情后,即便是甘蓝也未必走和自己一样的路……只是……
他摇头苦笑,自己终究还是太优柔寡断了,
“我一开始应该拒绝甘蓝的,可我怕拒绝后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想的太多以至于拖到现在这个地步。”
“如果穆先生真的能拒绝,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听着妻子的话,穆玄明叹了一口气,自己想了那么多终究还不如妻子一个局外人看的通透,仅凭自己的一番话语就把这一切捋的明明白白……
因为自己答应过她,不对她说谎,她总是无条件的信任自己……
自己遇到这种事情,她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他看了眼手机,抱着这样的疑惑,缓缓开口。
“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不怕我讲的故事是假的吗?”
“哦?哪里是假的?”
“也许……事情并不像我说的那样,我可能……并没有守住底线,甚至……已经越界了……做了一些和我职责相悖的……非理性事情……”
“怎么说呢?从表面来看穆先生确实有欺骗我的可能,但实际上是不会欺骗我的。”
“为什么?”
“我当初曾经问过穆先生绘画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自己而画,画中承载了自己的真实所想,那是正确的,如果穆先生笔下的画作不承载自己的真实所想,那绘画的目的又在哪里呢?”
穆玄明沉默不语,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像两仪初分这样,对自己有着如此程度的了解。
“穆先生是个对自己底线很有坚守的人,如果穆先生真的和自己的学生突破到这一地步,穆先生就不会坚持自己的底线了,毕竟肉体的交流是最深的共鸣,如果穆先生能放下一切,全身心的和甘蓝做■,那么穆先生面临的这一系列问题都将不复存在,也就不会有刚才那么多疑问了。”
“对于甘蓝……我应该怎么做?”穆玄明没了主意,他感觉在妻子面前,自己的种种表现与孩童无异。
“穆先生在讲完故事后和我说的这些话其实很无趣,因为穆先生拒绝了自己的想法,试图找我来决定,你之所以找我不是想问我应该怎么办,而是想找我替你做一个决断。”
“如果穆先生单纯问我该怎么办,那说明穆先生是想确认我的思维和你的出入,在你有答案的基础上,不要让别人决断,这并不是一个聪明的行为。”
“穆先生在讲故事的时候也在心里对这段时间的经历进行了总结,既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为何还要向别人索取呢?别人给的终究不是你的答案。”
穆玄明沉默许久,最终眼神逐渐明澈。
“我选后者。”
“看来我要当坏人了。”
两仪初分的声音从手机中传了过来,穆玄明虽然见不到对方的面容,但还是选择了开口道歉。
“抱歉……我……”
“穆先生没必要道歉的,作为你的妻子,当你已经做出选择却无法执行,我有必要为你推上一把,只要你愿意。”
穆玄明闻言一怔,不知该说什么好,没想到这种事情最后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谢……谢谢了。”
“没关系的,我知道穆先生没办法拒绝的,无论是我还是甘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