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以多歧亡羊，学者以多方丧生。
餐厅内回荡着钢琴声，这是织女星餐饮业的老传统了，稍微有点儿条件的餐厅都会准备几件乐器，供顾客们演奏。
基本上只有那些觉得自己乐器水平能拿得出手的人才会过去演奏一段助兴，偶尔也会有没自觉的人上去练手，自然是贻笑大方，不得不灰溜溜退下来，免得众人耳朵遭到折磨。
穆玄明是不会弹什么钢琴的，他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乐器只有竖笛，而且吹起来还会跑调。
如果一门技艺学的不熟，自然也难以在人前启齿说自己会这门技艺。
好在穆玄明来这里不是参加演奏的，而是来见他的老朋友。
“老穆，这里这里！Come on！”
带着口音的盖亚语虽然说的纯熟，但听上去总觉得哪里别扭，不过这声音是弗莱彻没错了……
穆玄明寻着声音望去，由于异域长相明显，加之个子高大，他一眼就找到了坐在窗口的弗莱彻，对方正向他挥手。
“好几年没见你了！我一到这里就给你打电话了！”
弗莱彻起身拥抱穆玄明，还不忘用手肘撞了撞对方胸口，他一向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穆玄明自然也不介意他这么做，虽然动作有些侵略性，但这只是对方表达友好的方式。
“嗯，这次是休假还是公干？”
“算是休假，但也不算，‘如休’吧！哈哈！这家炒菜还是不错的！记得上一次我们也是在这家，当时是坐……那边墙角！对吧！”
“是的。”
二人寒暄几句，便准备就餐了。
弗莱彻知道穆玄明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基本上什么食物都能接受，就是过于刺激性的食物不行，比如那些酸甜咸辣的东西，毕竟他是东洲南方人，习惯吃些清淡食物。
而弗莱彻自己一向是无肉不欢，就连炒豆芽都得放肉丝，也喜欢多加调料，和穆玄明食好完全相反。
但两个人吃饭，总得互相担待，不能都点一个人喜欢的，那样对另一个人而言是不公平的。
穆玄明也能理解，因此菜肴里的酸甜咸辣也就不以为然了，就像过去喝李安亭的水果汤一样，哪怕不是很喜欢，最终还是得喝下去，那是对方的好心善意，而不是穿肠鸩毒。
“喝酒不？”
“你知道的。”
“我知道你从来不喝酒，但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不来点儿？”
“不了，酒……”
“酒会误事，少喝为宜。”
弗莱彻呵呵一笑，摆出了一副‘我懂你’的表情，他自顾自的打开一瓶红酒，拿起大碗喝了起来。
他虽然是西洋人的样貌，但却出生在这片东方的土地上，用织女星的话说，属于‘土生土长的海外裔’。
因此无论言谈举止还是饮食习惯都更接近本地人，而不是那些生活在万里之外的‘同族’，只不过大碗喝红酒未免太过豪迈，即便是本地的汐风族也不这么喝酒……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人习惯，只要不影响别人倒也无关紧要。
“那你喝什么？”
“茶就行了。”
“那……这种传统餐厅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茶啊！只有红茶可以吗？”
“可以。”
两个人随意讲着过去的事情，老朋友见面能聊的东西无外乎过去、现在和将来，而对于他们这些老兵来说，能谈的就只有军旅生涯那些事——这是他们少有的谈资，也是战后这批年轻人无法获得的谈资，当然，如果有可能，最好永远不要获得这种谈资。
对于弗莱彻的工作，穆玄明并非全不知情，虽然他的妻子没有对他说什么，但他从生活中的某些细节上还是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比如生活中越来越频繁的出现一些和中子星相关的东西，这其中不完全是商品，也包括一些措辞用语乃至日常习惯，例如世界地图的截取角度以及新闻报道中原本按字母排列应当相对靠后的中子星挪到了靠前的位置，甚至在天气预报中还加入了中子星的城市……
这一切都逃不过穆玄明的眼睛，他确信织女星正在和中子星越走越近，但究竟是基于国际关系的亲近友好还是其他什么动机，他也无法妄下结论。
联想到弗莱彻和甘蓝都在同一个部门，这个部门的人员构成与职能工作并没有过多对口的地方，而甘蓝又被派到了万里之外的中子星……
穆玄明作出了一个推测，织女星可能要和中子星组成一个联盟或者是邦联，甚至是在此之上更亲近的关系，就像南斗星或者是天王星-海王星那样……
但他对此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他不是那种有些极端思想的激进分子，不会将脑海里的推断当做论据，也不会将心中的一时冲动付诸现实。
织女星需要改变，哪怕需要借助其他人的力量改变也依旧值得尝试。
他热爱脚下这片他曾浴血奋战的土地，为了保护这片土地上的人，他无畏艰险、不惧死亡，可以为之付出任何代价，因此任何能够改变织女星现状的实际行动都能被他接受，只要这不违背全体织女星人的利益。
虽然心中有这些猜测，但穆玄明却没有和弗莱彻提起只言片语。
吃饭是吃饭，聊天是聊天。
餐桌上哪怕是不喜欢吃的菜也可以稍微吃一点，可言谈中那些没有真凭实据的话是不能信口开河的，哪怕弗莱彻是自己的战友也不例外。
他相信弗莱彻，虽然对方是金发碧眼的异域长相，但对方却是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人，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不比任何人来的浅了，他是那种绝不会放任织女星人受到伤害损失的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如此投入他的事业，恰恰说明这份事业关乎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利益，也是值得他发自内心去热爱的，就像热爱这片土地上的人一样。
弗莱彻嘴里嗦着热干面，还不忘端起红酒喝上半碗，最后夹了一块炒肉片放进口中。
“说起来，嗦……你和甘蓝……嗦……还有联系吗？”
穆玄明心中一颤，没想到弗莱彻会问这种问题，他夹起豆芽的筷子登时一松，夹好的豆芽落回了餐盘，他自知不雅，急忙重新夹起。
“哎哎哎！没事，我们两个谁跟谁啊！不至于这么讲究，哎？说说，你们两个最近有联系过吗？”
“我觉得这种问题问我是得不到答案的，你和她在一个部门，你们之间联系的可能性比要高的多，问我是否有些多余……”
“那就是没联系了？”
弗莱彻表情有些失望，若有所思道。
“她去了中子星后，我也没再和她联系，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做，哪有时间闲话春秋……”
穆玄明沉默不语，心中只是想甘蓝在中子星会做什么工作……像在武道馆那样还是另有安排？
“之前听去了中子星回来的恩菲涅塔说，甘蓝离开你之后整天闷闷不乐的，失魂落魄像没了主心骨一样，总是无精打采的，好几次差点……”
“差点什么？”
穆玄明凝视着弗莱彻，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而弗莱彻则是勾起嘴角，饶有兴趣的看着穆玄明。
“照照镜子，看看你着急的眼神，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她。”
穆玄明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弗莱彻说的这些话半真半假的，到头来只是为了勾起自己的注意力……
“没有，我早就放下了，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都有各自要做的事情，我们的人生轨迹只是偶尔产生了交叉，交叉过后依旧要各自走各自的路……”
“所以你就忍心在明知甘蓝想你想得睡不着觉的情况下，说这些不痛不痒到连你自己都不信的话来敷衍你自己的良心？”
弗莱彻眯起眼睛，打量着对面的穆玄明。
“我这么做是为了她好。”
“别扯大道理了，你要真是为了她好就不应该和她分道扬镳，而是找一张床脱了衣服狠狠的■她，一直■到她依偎在你怀里撒娇哼唧，再也不和你分开为止。”
“住口！弗莱彻！你在胡说些什么！”
穆玄明勃然变色，立时起身瞪着对面的弗莱彻，他难以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关于自己学生的污言秽语会出自昔日战友的口中……
“少冲我瞪眼睛，别的我不管，我就知道甘蓝是我同事，她心里不舒服、不痛快，我不能坐视不理，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必须得让她心里舒服痛快才行！这对你而言很难吗？又不是让你去璇玑星刺杀龙煌！”
“你冷静一点，你这是在害她，很多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怎么就不是我想的那样了？合着你想的就是对的，我想的就是错的？你狠心和她分道扬镳就是为她好，我让你■她就不是为她好？难道这是世上只有你一人是对的？手机在这！要不你现在就给甘蓝打电话，告诉她你现在就想■她，你看看她是开心到钻被窝还是难受到流眼泪！”
穆玄明面色铁青，他看了看四周，弗莱彻声音虽然不大，但已经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他无意与对方就甘蓝的事情争长论短，只得起身离开。
“I don't want to continue discussing this topic，Next time, I'll treat you to a meal。”
“Worried about others hearing？”
弗莱彻看着穆玄明，只觉得对方躲躲闪闪的，内心始终都在逃避。
“就你会说几句洋文吗？老穆，你记着，甘蓝的事情从来就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You are always deceiving yourself！Believe that only your own choices are right, Others are wrong！You arrogant guy！”
穆玄明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弗莱彻，终是摇了摇头，离开了餐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