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辰道应是整宿没睡,红枫起了大早便看到他坐在角落的一个桌位,满身是土,老壬则是不知去向。
“我昨晚去刨开了所有的坟,没看见小雅。”安辰道自顾自地说,“我去找了车夫和捡尸的人,他们跟我说这些就是全部了,有些烂得实在没人样,就全部就地立了个冢。”
红枫不想说话。
她去向门口,把门口的牌子翻到了“停止营业”那边。
“壬柏呢?”
“他陪我挖完就跑开了,应该是去战场。”
红枫理了理衣裳,就近拉了把凳子坐下,面冲着门外。他们二人离得很远。
“她喝没喝'临行酒'?”
红枫不想说话,干脆不顾他的提问。
“小雅是好孩子,就是现在有些不听话而已。红枫姐,我不怪你,我该恨那些肯带她去的人。但他们又死了,我想我愣是后悔也没用……”
“说完了吗?”红枫说话时,眼睛仍看着外面,“你该恨的不是那些人,你该恨'血裔'。”
红枫的脸被清晨的光映得冷冷的,似是青玉,安辰道不敢看她,也不敢同她继续讲下去了。
又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红枫突然站起来了,见了外面的人影后又回了酒馆后房。
“他妈的,这孩子命真他妈大。”老壬身上背了五六把刀刃,但不见他身后跟着安晓雅。
“你找到她了?”安辰道试探地问。
“我琢磨她肯定没死,我在那闻不着她的血。”老壬的脸红润发亮,他喘着粗气,左手上的血直往下嘀嗒。
“你遇到牠们了?”红枫从后房出来,抛出了个袋子,老壬避讳着左手换右手在空中接住了。
“遇到了。成群结队的,正疗伤呢。”
“你把他们都杀了?”
老壬把身上的东西都放下,剑刃罗列在桌子上。他红枫刚给的袋子揣入了怀中,一切整理好了才攥紧了手开口。
“你他妈以为呢?”说这话时,老壬是笑着的。
“你到底有多少事没告诉他。”红枫咬着头绳,捋着头发,把头发扎了起来。
“我就没告诉过他啥。”
红枫听罢白了老壬一眼。
“你们这是要……”安辰道不明他们在做什么。
“小崽子,跟我们身上流着一样血的人越来越他妈的少了,”老壬把握起一把刀,从刀鞘中缓渐抽出,那冷光是逐渐露出来的,“我就是觉得一个人挖坟的时候真他妈难受。”
红枫把平时挂在台后的大衣披在了身上,走到老壬放刀的桌前拿起了两把短刃别在腰间。
“我在那边闻不到她的血,你妹她连'血刃'都没开,这他妈说明什么?”
老壬兴奋地问,随后又兴奋地答。
“说明她他妈的一点伤都没有!这个镇子上能打架的人全死光了,你妹却毫发无损!”
安辰道愣住了,不知说些什么。
“她是天才,比你厉害多了。”红枫的脸也不像先前那样紧绷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说你妈哪门子丧气话呢?她就死不了,没准我路上遇见的那些也都是她弄伤的。”
老壬说到这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翻弄着衣袋,掏出一件漆黑的械具,甩给了安辰道。
“崽子,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的'铁树种子'吗?那他妈就不是种子。那个叫子弹,这个东西叫枪。”
那把枪从了老壬许久了,是公元年时候的事了,他从未给安辰道见过那东西。
现在的他不太适合用那东西了,即便是要去重操旧业……
【月历二十年春,羊城。】
羊城是没有“月党”的镇子。说起来,这里原先也是个城市啊,亏得人比较多,恐怕这也抵御不住“血裔”,也许在“第一轮”就全部死光了。
但好景仍是不长,月历十年的时候,羊城的人炸毁了外围的工厂和大楼,他们在那些乱石和废墟的基础上又围了几堵墙,来将自己同外界隔绝开。要知道,那墙不止是用来防“血裔”的……
以前常有人来骚扰羊城,仅因“羊城”这个名字。
那时羊城没多少羊,但是有军队驻扎在这。小型的战争不断,亏着有炮弹和枪火,不过也就两年的时间光,能够打出去的子弹已经比羊更稀少了。
羊城的人靠着城内的田地和羊群又苟活了几年,勉强活到了中央的人来增援。
说来也有趣,派下来的人有十位,那是个非常有趣的组合——铁匠、军官、老师、医生还有残月的牧师。
羊城的人见了他们都傻了,都在想着:“还他妈有中央?”
那军官身上挂的已经不是从来的衣服了,他答道:“中央没了,现在并在全球国联。”
“你们是月党?”
“我们是人类维持军、是命运共同体。”他向羊城的人敬的礼还是原先的。
也好。羊城至少知道了他们不是在孤军奋战。之后,羊城开始接受那位军官的指挥,大家都有了干劲,小孩子开始去上学,小一点的就骑着大孩子放的羊,原先的老师也还有不少活着的,又都回去教他们能教的所有东西,但更多的是教那些孩子如何活下去。青壮的,都开始学打铁,那些老师又开始教学生们挥刀,那军官常下来视察,有时候也跟老师拿木刀比划比划……言而总之,大家都在勉强的活着,只是在这苟且之中忘了自己在苟且的活着。
再后来,“第二轮”来了,血裔们这回不知从哪弄来了热武器,遇见城市或人口聚集的地方便开杀戮,羊城也未能幸免……那铁匠和军官被射杀了,羊城至少死了一半以上的人。
听说,那军官被人发现的时候,他旁边的人都是背后中弹,而他……他死的时候眼里似是还有不甘,眼睛瞪得溜圆,手里还紧攥着枪,他的手硬是给掰开的……
老壬在那时认识的红枫,两人在猎杀血裔的时候刚巧碰见。不过说是“猎杀”,那其实只是“以血换血”罢了。
血裔牠们的身体是“死”的,因此不能被真正的伤害,但老壬和红枫这种人流的血,一旦触碰到血裔,他们的伤口便会无法愈合……他们天生就是猎杀他们的人,注定会脱离正常的人流。
壬柏孤单地活了十几年,看见红枫的那一刻,他可算是心里放下了什么。在那之前,除了血裔,没什么他了解的,也没什么了解他的。
红枫漫步在牠们之间,占满血的双刃切裂着牠们的心脏与颈项。老壬的血碰了血裔的血会爆炸,他把涂满自己血液的子弹击在牠们身上,二人就是在这血肉的礼花下见了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