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黑色地窖里,是用铁色牢笼建立起来的世界。
在这牢笼中,只有几个影子蜷缩在地上,或昏迷着。
不知过去多久,才有脚步声接近。
黑暗的地窖突然涌进地面新鲜的空气,光线太弱,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这味道真是令人作呕。”地窖里的空气浑浊又压抑。
“您、您要不在外等着?”
“哼。就在里面?”
“对的,都在里面了。这是前几天刚来的,才都六、七岁的小孩,很容易调.教的。”这个声音要低下了许多。
“我看看。”
“好的、好的。”
黑暗的深潭里,底下冒出幽幽的火光。
能看清说话人的相貌了:走在前面身子魁梧的大汉哈着腰,对另一旁一个英俊的中年男人为马是瞻。后边还跟着几个衣着简单的人。
男人身上是深灰的细腰长袍,上衣镂空,臂膀和纽扣上暗金色的丝纹时不时流转,衬着血红色的蔷薇暗艳。管带勒紧裤身,军筒靴踩在地上啪嗒啪嗒作响,像古老油画里征战的将军,威严而肃杀;却又偏生了副绅士的模样,素净斯雅;蓝色的眼睛,漂亮的金发,生怕人不知道他身份的高贵。
“麦伦,这就是你说的?”男人五官凌厉,扫视一眼,空气又窒息了几分。
“真是卑微呐。”
“大人。我们有好好喂饭的,而且我们查看过了,身体绝对没有问题。”这么说着,魁梧男子的呼吸都粗重几分。
“别把你浑浊的呼吸对着我的衣服乱呼。肮脏无礼的贱民。”
“抱、抱歉,侯爵大人。”
男人走开了一步。他压眉看着那些蜷缩在地板上的儿童,他们的头发都蓬乱肮脏,皮肤上有或大或小的青痕。
“你虐待过他们了?”
“没有啊。他们想逃,自己撞出来的,没什么事。”
男人嗤笑一声。
“会跑?那可真不叫人放心。”
“不会的,我们的人都教育好了的,保证听话。”
“就这吗?”
“大人。还有、还有一个,那个是低贱的兽人,特洛伊来的。我想您不会要的,她身子弱得很。而且还是个兽人中的杂种。”
男人挑眉:“特洛伊来的?”
“是的,侯爵大人。”
兽人不属于这个国度,它们的种族数极其稀少,不过,他们的邻国就是个兽人为王的国家。兽人有着与人类相当的智力,拥有自己的文明,但在他们看来,兽人不算人类,都是低贱的,比平民还低一等,他们的国家名字也是粗鄙的,叫特洛伊。经常与他们发生争端。
他扬眉,脸上摆出显然对这异种有了点兴趣的表情。
“哈。丑陋的兽人。把它拉来。”
“大人,那、那兽人真没什么好的。又是个杂种......”
“你,丑陋的,我让你跟我叫板了吗!”
魁梧的男人粗粗地呼吸几下,便一头扎进黑暗里,男人斜睨了一眼,在铁笼外面等待。军靴上的银链子叮叮地响,在这充满粗陋呼吸的地窖里格外高贵。
若不是事关他的沃伦,他是不会让他锃亮的皮靴踩在这肮脏的地盘上的。这让他感觉恶心。
“大、大小姐!?”
“大小姐怎么进来了?噢,我的天哪!”
“玛德,你踩到我了!”
他身后的人突然无礼地惊呼起来。
“吵什么?!”他揉揉鼻子,浑身都排斥着这里的环境。
真是那些贱民该待的地方。
“大人......是大小姐。”有人应了。
“大小姐......快上去......”
“父亲。”娇娇小小的女童音传来,与这一堆浑浊的声音格格不入。
男人皱眉,刚想斥责,听到这声也只能先应一句:“沃伦。”
接着他笔直的上衣便起了皱褶,是一对白净的小手,怜人爱的小手,“父亲。”
借着一点微弱的光,他能勉强看见女童那对与他如出一辙的蓝眸,那是与他同样的高贵血统。看见是她,男人不悦地挑眉,弯身把她抱起来。
“这里太脏了。不是让你别下来吗?”
女孩嫩嫩的声音说:“我也想来看看。”
“我会替你选好的。”
女孩微微不悦。
“我要自己选。”沃伦小小声坚持道。
“我怕你的身子被这里的空气玷污了。我让你回去。”男人抚摸她的秀发,拔腿往外走,“外面的空气可比这地窖好得多。”
“那父亲也不要待在里面了。”沃伦搂住他的脖子。
“你先在外面等着,我先选好你未来的仆人。我从来不舍得让你久等。”
男人语气依旧冰冷,只是话语缓和下许多。
两人站在一起,如同精致细腻的古油画,有种厚沉脱俗的古典感。唯一的睛笔便是女孩儿的眼睛,那是上好的蓝水晶缀上去的,纯粹的神秘感。
“......夏洛蒂大人,我、我把它带出来了......”
他身后的浑浊里,传来更浑浊的呼吸声。
“真是慢啊,贱民的手脚都生得如此笨重吗。”
“它......它...会跑......”
男人听到这声,伟岸的身躯微顿,接着皮靴上的银链又沉重地响起来,愈来愈近,似乎又往回走。
“沃伦,先给你看个有趣的事物。”
“什么?我又可以和父亲一起了吗?”
男人放松地笑笑,声音有些愉悦:“我陪你的时间还不够多吗?”接着传来女孩被挠痒的咯笑声。
“小心些,别笑得太用力了。”女孩的笑声打咳了,男人一边轻拍她的后背,一边走向魁梧男人拽在地上的孩子。
将人安抚好后,他命令道:“把它的脸露出来。”
魁梧男人不情不愿地掰扯着那家伙的头,看得沃伦惊叫起来,埋到男人颈肩。
“好残忍。”
男人也皱起眉。“孩子还在这,可真是粗俗。对吗,麦伦。”
每每听到他叫出名字,魁梧男子总忍不住打个寒颤。一时间他竟无措了,停下来似乎在思忖如何将肢体变得柔软些。身后仆人看他粗笨的模样,都厌恶起来。
“我的主啊,上帝保佑他。他可不能再这么一直愚蠢下去了。”
身后一个仆人向前,举着火把点亮了地窖的油灯。魁梧男人胡子拉碴的脸似乎撇了撇。
他们都看清了——那个杂种的兽人。
“噢,居然有人的模样吗?”男人身后的仆从都忍不住探头看,男人肩上小小的脑袋转过来,分明的蓝眼睛看着地上那个褴褛的孩子。
“这是......人与兽人的混种?”男人紧盯着那孩子,如此问出,但很快他又自我回答道:“是了……生了副高贵的皮囊。”
“既不是兽人的模样,却又不是完全的人......”
那孩子——猫耳猫尾,四肢却又是人类的模样。
兽人应该浑身是毛,和禽兽一个模样,即使像人一样生活,也绝不可能完全一致。可面前的兽人,四肢干净,只保留了主要的特征。不知是哪个猫人和人类结合诞下的,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有的贵族,就喜欢养兽人为宠物。这种拥有智慧却又生了禽兽模样的生物,是最好饲养不过的。但因种族稀少,拥有一个兽人宠物便成了贵族之间相互攀比的事物。兽人的市场价格很高,只是还从未出现过混种。
魁梧男人舔舔唇:“大人,您都看过了......无什么特别的......还是个杂种,连宠物都当不得......我就把它放回去了。”
“收起你那令人作呕的心思。”仆从里走出一个人,踢了他一脚。魁梧男人跳着躲开了。
沃伦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
“父亲。”她拉拉男子的衣领,“我想看看它。”
“它?不行。太脏了。”
“父亲。”
“沃伦,要知道,你的身子不能和这些腌臜之物一起。”
“唔......”沃伦微微鼓起腮帮。
“不可以。”男人笑了笑,额头有意碰上她的洁额。
男人看了眼地上的兽人,肮脏,褴褛。“去给它洗洗,带出去。那边几个,也一起了。这地方真是久留不得,太粗俗了。”
“我们走吧。沃伦。”
沃伦抬起头,小脑袋挨着男人的,澈亮的眼睛盯着那对非人的耳朵,流露出满满的好奇。
“我们还来吗?”她看着自己离那点火炬越来越远,问道。
“可怜的沃伦,委屈你了。我们再也不会下来这个地方。”
“可是......”她有点急了,“你说要给我选的仆人......”
“沃伦,别担心,一切都交给我。”
沃伦眨眨眼,小手揪住男人衣领的一角。
果然,很快的,沃伦便在陆地上见到了那个异种还有其他几个人,男人已经吩咐下人将她洗净了。原本的发色露出,垂下,掩盖住她的面庞。
这是个混种的猫人,银白的茸耳细尾,全身细细小小的,似乎拉一拉就散架了。
“......大人,您看,这、这做不了事的......这病手病脚......”魁梧男人还在旁边打量着,开口。
“闭嘴!”
男人冷眸喝住他,提脚用皮实的靴头用力踹了他腿肚一下,魁梧男人站不住,挨倒在地。
“看在上帝的份上,让这个愚蠢的人少说两句吧。”仆人们怜悯他。
“大小姐不要看。”有仆人默契地挡在沃伦身前。
魁梧男人又发出了几声哀嚎,接着便被人拉下了地窖,似乎是他的同伴,还代替那人出来与外谈话了。沃伦什么也没看见听见,因为仆人还捂住了她的耳朵。
“好了,沃伦小姐,你现在可以去挑你的仆人了。”
沃伦待仆人松手后,便自己向那个兽人走去。
“沃伦。”男人提醒她,“别靠太近。”
“嗯。”
沃伦踩着小皮靴,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兽人,它瘫软在地上,没支起身来。
“把它扶起来。”
两个仆人上前扶起它,沃伦终于看清了它的容貌——是个小女孩。
她很虚弱,雪白浓密的睫毛轻盈安静地合拢,唇瓣没了血色,干得起皮。
“玛德叔叔,给她喝点水吧。”沃伦看见她这模样,于心不忍。
然而喂入她嘴中的水,都溢出来唇角边,滴落下来。喂水的仆人赶紧甩开手,又往里灌了一大口,终于把她弄醒。
女孩两手捂住嘴,肩膀颤抖,痛苦地拱起身,轻轻地打咳,有细细的抽气声。她迷蒙地睁开眼,异色的花瞳在阳光下闪烁明晴。
一蓝一金。
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
“异......异色瞳!?”
沃伦吃惊地捂住小嘴,蹲在她面前,蓝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
“怎么不发声?”女孩的模样,倒是要叫喊出来,却没听见一点声音。男人习惯了听见惨叫,一时还有些奇怪。
“呃......这......她,她太多话了,您知道,兽人嘛,像狗一样乱吠的情况总是有的。我们总不能把她的嘴缝起来......毕竟那样太残忍了,就,略施了点小手段......嗐,一点手段而已。您会更满意的。”随从的人不安地搓着手,惴惴不安,“那是就她了吗?”
男人见这情形,反而笑了笑。
“你确定了?那兽人,不能发声?”
“我们来时就将她毒哑了,绝不会有一点声音。”
男人思忖一会,倏而笑了。
“就她了。”
一旁的侍从得到指令,钳着铁烙,两个人一并步上前,一个抓住女孩,一个向女孩的左臂烙下火印——
女孩的身躯不断地颤抖,泪珠滚落下来。
带着血色的印记,是夏洛蒂家族的徽章,上面是重重叠叠的花纹,它汲取了血液,开出黑星的花,爬满稀碎的心灵。
女孩流下泪水,疼痛而苦涩。
沃伦一小跳一小跳地来到她面前,看着颤抖的茸耳,安慰性地上前拥住她,精致的公主裙绽开一两点血星。
她拍拍她的背,用唱歌谣般的语调细语道:
“不怕了,不怕了。好孩子,你是好孩子,就不要哭了。”
“我叫沃伦.夏洛蒂,从今天起,你便是我的女仆了。”
小沃伦用她的蓝眼睛看向她的蓝眼睛,她掏出小手帕,拍了拍女孩湿润的眼角。
女孩怔怔地看着,忽然,眼泪便一下子没来由地涌出来了,她扑到小沃伦怀里。小沃伦轻轻拭着她的泪水。
“还在哭吗?”
“唔,为什么要哭呢?是难过吗?”
沃伦小脑袋轻轻碰着女孩的白发,碰到软软的猫耳。她说:
“不要难过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说完,沃伦抬起她的手臂,在烙印上轻轻一吻,给予宣誓。
“上帝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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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有发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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