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晨,夜无忧准备走了,本就没有什么行装,所以他不需要多逗留。
杀手这份职业并不适合他,或者说杀人这件事是他道德层面无法接受的。
“就这么走了。”出乎意料,冷面一早便在门外等他。
“我不适合杀人。”夜无忧这么回答,就算冷面之前一直给他灌输着江湖险恶的知识,他还是下不了手。
冷面笑了笑:“是吗?拿着,你的报酬。”一小袋银子扔了过来,夜无忧接过,打开一看,共五两银子。“刀客的价钱。”
“谢了。”
夜无忧没有多说,他和冷面不是同路人。至少现在不是。
还不等他多走几步,一个女子迎面走来,当即跪倒在他面前乞求:“请求大侠为我弟弟报仇。”
夜无忧:“你找错人了,想要雇杀手的话找后面那个八字胡。”
女子没有动,但是在夜无忧迈步准备离去的时候她紧紧抱住了他的小腿。
“这是你安排的?”夜无忧回头质问冷面。
冷面没有回复,做了一个请回的手势。
这片大漠位处楚国西南部,西邻南蛮,南靠妖森。人烟稀少但还是有一座城池负责管理。
沙城便是这大漠唯一的城镇。
城池不大,和东边的城池比起来就像是小巫见大巫。城里的人多为大漠中有权有势的人,至少对城外的小村散户来说,城内就是天堂,没有人会饿死。
沙城的城主崇尚武学,只要是习武之人若能得到他的青睐,就能作为门客享受上宾待遇。在沙城中吃穿住行皆为免费,宛如强盗土匪,一直被沙城市民厌恶唾弃。但没人敢当面直说。
一个月前,三个刀客路过一家农户门前,一个小孩辱骂了他们几句,刀客当即发怒将其斩杀。
小孩的姐姐报官,奈何他们是沙城城主的刀客,官府也无可奈何,置之不理。
沙城本是独立城,后归顺楚国。楚国也派了官员前来管理,不过天高皇帝远,城主还是这的土皇帝,没人敢惹。
“所以,我求你替我报仇。”女子依旧跪在地上。
“你为什么不找冷面,反而缠着我。”夜无忧发问。
还不等女子开口解释,冷面就先说了:“她一个月前就来找过我,但是你知道我这行做事是要将价钱的,她当时只有一筐鸡蛋和一直驴子,没有人会为了这么点东西得罪城主的刀客。”
说到这,女子抬起头满眼不甘地看着冷面。这时夜无忧才注意到女子较好的容貌,不带斑点的白皙脸蛋很难想象是大漠里出来的农家女。
唯一的缺憾就是不符合她容颜的阴郁。但这也合理,至亲之人不过几句实话却惹来横祸,从此天各一方,不得相见,这是多么的残忍。
和她的对视中,夜无忧好似感同身受。
他的第一想法:如果六师姐死了,他会怎么做?
不过冷面也注意到夜无忧的出神,说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也和你说过,想要杀人就得把钱凑齐。你知道的,一个女人如何筹到钱,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你有这个资本。不过,别误会,我对你可没兴趣。”
女人她不会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这时她曾经说过的。
在冷面一番讥讽后,她愤愤离去,只留下了一句话:“我会一直等,等到那个愿意为我报仇的人出现。”
“这个女人很有耐心,每天早晨便在门边站着,等到日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其他人看了觉得是浪费时间,但是她却觉得很重要。
你说她是不是个傻子。”冷面嘲笑道。
夜无忧没有回应,在女人求助的目光转到他身上的时候他也没有回应。
“难道你会为了一头驴和一筐鸡蛋去杀人?杀城主府三个武功高强的三脉刀客?”冷面又补了一句。
夜无忧依旧是沉默,但是他点头了。
这不会是桩好的买卖。
其实女人所谓的报酬早已所剩无几,一个月每天起早贪黑只是在这等待,没有收入的她已经将作为嫁妆的小毛驴售卖了。至于鸡蛋,只有女子知道还剩几个。
二十五日,晴,地官降下,定人间善恶,有血光,忌远行,宜诵经解灾。
夜无忧天微亮便起身练剑。
冷面第一次见夜无忧练剑,剑招很慢,胜在精妙,多是守招,破招,而破招也从不致命。
午后,他往沙城的方向走了。
冷面不以为意,有了钱人总会想办法去花,尤其是对于单身的浪客,花钱潇洒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乐事。
但夜无忧不是,他去了沙城西边的驿站。他打听过,城主府的刀客每日都会在这饮酒。
他决定为女子报仇。他厌恶这种事,他也同时无法原谅肆意取人性命之人。
所以他第一次下定决心去杀人。
三名刀客正在驿站内畅饮谈笑,但是当夜无忧踏进的那一刻,他们便停止了饮酒,满眼防备地盯着夜无忧。
第一次抱有如此大的杀气,夜无忧不会掩藏,脸上写的一清二楚。配合右手握剑的动作,来意不用多加揣测。
而刀客们也不是一日两日在这江湖打滚了,自然清除是仇家上门,或是杀手来袭,也不问来由先行抄刀。
夜无忧和刀客的头儿对视着,没有人感懈怠。虽说有境界的差异,不过江湖上的生死往往也不只是境界决定的。
来者不善,刀客虽说境界上占优也不由得忌惮夜无忧几分。除非他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后的小鬼。
紧张而压抑的气愤吓走了店家小二,四人持兵不动,达成了一种巧妙的平衡。僵持很久,一朵与晴天完全不和的云彩飘过,遮蔽艳阳,一时间地面暗淡许多。
就在此刻,夜无忧出剑,三步便飞到刀客身前,瞄准要害一刺。不过刀客也是熟练,将桌子上掀卡住了剑锋,其余二人从侧面突来,将夜无忧逼退。
他陷入了苦战。问天剑法在精妙,同时招架三人也是吃力,自身气血不如对手,夜无忧终会因力竭而败北。所以他选择了老路,孤注一掷。
借助桌椅木杆,他不停地躲闪,通过地形的优势他能在2秒内获得和其中一名刀客一对一的时间。所以他卖了一个破绽,让刀客砍向自己,这一刀他无法躲避,于是左手掌握住了刀刃,让刀客无法挥刀。
那名刀客也是震惊,毕竟这种做法很是危险,而且若是不慎,左手掌直接会被切断,会这么做的多半是疯子。他急忙想抽回刀,可夜无忧握的用力,刀刃纹丝不动。然后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
刀客一号身亡。
看见好友之死,另外二人更加愤怒,誓要将夜无忧碎尸万段,力道更大了。
兵器间的碰撞震得夜无忧手麻,加上左手掌上撕心的疼痛,夜无忧的状态很糟糕,一番苦斗,身中数刀的夜无忧将二人斩杀。
他的剑没有当初在山上时的快。当剑刺穿刀客胸膛的时候,他犹豫了,结果右手挨了一刀,这刀也是伤的最重的一刀。
由于失血有点多,他开始犯迷糊,视野也变得模糊。
仅管疲惫,他还是得走,留在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以剑作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回去。
“我还是杀人了。”
剑拔出刀客身体的时候,血液溅射,溅到了他的嘴唇。
人血的味道在夜无忧嘴中流淌——熟悉的味道。
日落,女子从冷面那回家。今日又是毫无成果的一天。女子没有气馁,她相信会有人替她报仇。
在路上,她遇上了浑身鲜血的夜无忧。她没有理会,因为她知道这个人和冷面一样是不会帮他的,然而夜无忧也就径直地倒在了他的面前,声音沙哑,说:“你的仇,我报了。”
仇报了。女子急忙捂住了嘴,眼泪夺眶而出。
这些天的努力她没有白费,喜极而涕。
女子高兴,松开手,对着夜无忧露出了久违的笑脸。
夜无忧感到欣慰,然后因为伤重而失去了意识。
在陌生的屋子里苏醒,他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冷面。
“那群太尉府的刀客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是怎么死的。所以为了一个鸡蛋换来这一身的伤值得吗。”女子求他这些天,没有收入,毛驴早就卖了,鸡蛋也快吃没了。
冷面把玩着最后的一个鸡蛋,玩味的看着夜无忧。
夜无忧并没有在意,依旧是躺在席上,看着满是绷带的右手。
他说:“我的剑没有以前快。我以前快是因为我直接,认为对就去做,从来不理会什么代价,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变,知道那女孩来找我。
我知道你,冷面决不会为一个鸡蛋去冒险。
我不想和你一样,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
冷面走了,没有多留。对夜无忧,他只是觉得愚蠢。
没错,他永远不会做这类的亏本生意。在杀人的时候他也不会因为一时心软害自己一身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