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里,田言作了噩梦,匆忙躲进了夜无忧的被窝。
夜无忧嘲笑她老大不小了还怕噩梦。
可田言却像个小孩子一样死活不回自己的房间。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田言压根不在乎。
她真的把夜无忧当成了哥哥,缩在他怀中发抖。
夜无忧也不会多想,安慰田言后开始睡觉。
他也做了个梦,梦到了从前的生活。
不是夜无忧的生活,而是更早的,一个叫夜辛的人的生活。
夜辛出生于一个普通家庭,父母忙于工作,他从小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
因此,他比别的小朋友更加听话内向,亲戚朋友都夸他老实忠厚。
高考后,他距一本线差了三分,生活没有了方向。
在父母的安排下他选择了读医。一本有一本的医学科目压得他喘不过气,但他还是尽力在苟延残喘。
学业的压力让他变得越来越麻木,在家也不喜欢踏出房门。
和父母,他从不会去主动交流,仅剩的话语只有要生活费了。
那年考研,他又失败了。
他试图让自己装出无事发生的样子,对着镜子挤出了一个笑容,并一直保持着这副表情。
因为,他要去见爷爷奶奶。
自从拆迁后,父母就和爷爷分开居住,而他跟着父母生活。
偶尔,他会去爷爷奶奶家吃饭。
可自从大学以来,他就愈发不想去了。
因为去吃饭真的就只是吃饭,你已经不知道和他们聊些什么了。
但他们总是不厌其烦地重复着那几句话。
“尝尝这道菜。”
“要再给你添碗饭吗?”
“外面下雨没。”
“学习不能放松啊。”
“平时几点下课,有空多来奶奶这吃饭。”
……
这时候夜辛如果还在吃饭,他会‘嗯’一声,如果吃好了,他会边玩手机边‘嗯’一声。
老人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因为当他拿起手机的时候,两人就不再同一个世界了。
临走的时候,爷爷奶奶会给他两百现金还有一些零食。
他很想说:“现在谁还用现金啊。”但是他还是选择收下。
因为老人觉得把零花钱给他,他下次就还会来吃饭。
这已经成为那一片老年人挽留子孙的常用手段了。
其实不然,夜辛每次收下钱都是随手塞进抽屉里,之后就懒得打开抽屉了,更别说把他存起来了。
至于里面到底有多少钱他也不知道。
爷爷有三高症,奶奶六十多岁了还在亲戚的厂里做保洁,赚外快,晚上六点半才回家。
而爷爷的习惯就是四点半必开饭。
所以很多时候爷爷是一个人吃饭的。
爷爷的邻居是一个老得连话都说不清的大爷,夜辛没有见过,但听过他说话。
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但他还保留着一些习惯。
递烟。
这是老一辈人打招呼最习惯用的礼仪了。
见到好友递根烟,聊天聊嗨了,休息时间也会递烟,临走还要再递烟。
仿佛这是种不可缺少的仪式。
一代又一代延续着,甚至成了抽烟人士不可缺少的文化。
那个大爷在他吃饭的五分钟里连续递给他爷爷三根烟。
这是有多闲啊!
而且口齿不清还一直嘀咕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爷爷倒还会应他几声,不过他应该也不知道老人在说什么
可换个方面一想,老人或许很久都没有见过家人了吧。
因为只有孤独的人才会想着引起别人的注意,让自己不觉得孤独。
……
爷爷居住的老年房里都是老人。
可能明天你的邻居就会去世,留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个大爷就是这样的,伴侣也是在某天突然离世,所以他总喜欢找爷爷搭话。
夜辛每次见到爷爷,心中都很压抑。
政府建造的老年房用于安置老人,实际上却是将传统一家五口的格局分开了,将老人和子女分割成两块。
一家三口的负担减轻了,可留下了孤单的两口子。
两口子又随时有可能变为一口子。
剩下的那个就得孤独的度过余生。
子女回来看望的可能性很低。
就以夜辛为例,他也知道爷爷奶奶很孤独,需要人多去陪陪,然后他去了,安静地吃了顿饭,被问了几个问题,开始玩手机,之后一直等到回家,完全没有意思。
老人还会插嘴让你少玩手机,多看看书。
可也不想想,如今谁还会随身带本书看啊。还不是得看手机吗?
老人不懂这个,不可能像你的朋友一样和你讨论微博热搜,朋友圈之类的。
他们只会说你要好好学习,吃好穿暖。
这就是代沟。
后来,爷爷奶奶也变了,吃好饭他们也不罗嗦了,起身去忙自己的事情。
或是洗衣服,或是和邻居说话。留他一个人吃饭。
夜辛也明白,吃完饭后他还是冷漠地玩手机,等时间。
不过吃饭的时候,他还是不看下饭视频了,因为这不合老一辈人的逻辑。
于是他开始思考,如果将来他老了会不会也是这样的生活,一个人的孤独生活。
隐约中,他又听到了隔壁老人的低语。
他没听懂,可爷爷却好像听懂了,应道:“关门是吧,好的。”
紧接着隔壁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走的时候,夜辛注意到隔壁的门并没有关上,只是掩着,还留了条缝。
他不禁猜想:老人老得连关门的力气都没有了吗?还是一个人生活,他是怎么艰难地活下去的。
考研失败的第二年,他再一次努力,这回考上了。
半工半读,总算拿到了博士文凭,他已经奔三了,家里人开始催婚。
但他还只是个连女朋友都没有的处男,怎么找对象?
不会关心人,也猜不懂女生的心情,合着谈了两三个,每个都是不到半月就吹的那种。
他放弃了。
拒绝了所有的邀请,决定做一个孤家寡人。
他很喜欢秦始皇,因为帝王之中属他最为无情。
后来爷爷去世了。
葬礼上他流泪了,没有征兆,甚至都没有感受到情绪的波动,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那天下雨,地上路滑。
他最后记得的就只是一下鸣笛声。
……
“夜无忧,夜无忧!”半夜,夜无忧被田言摇醒了。
他问道:“什么事?”
田言指了指他的眼睛。
他摸了摸眼眶,手上沾满了泪水。
擦干后,田言还是一副疑惑的表情,夜无忧只说“没事了”,便又躺下睡觉。
田言也不敢多问了,埋头睡觉。
【情感都是累赘,只有做到无情无义,人才能正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