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者公会二楼,考核室。
菲利兹从挎包中取出了她的法杖——已经从中间彻底断裂,变成了两截。
见习冒险者的晋升是一对一考核,只有一位考官。
〈元素使〉的考官,史黛西女士是一位气质高贵的中年女性。深色长袍包裹着依旧苗条的身体,戴着金丝眼镜,嘴角总是向下垮着,时刻散发出威严。
她抬起尖锐而高挺的鼻梁,用狭长的鼻孔对着菲利兹。
紧张中的少女低下了头,刘海散落遮盖住了她的眼神。她捧着两截断裂的法杖,怯生生地说道:
“非常抱歉,我在来的路上把法杖弄断了……”
史黛西妇人带上了抑扬顿挫的贵族口音:
“每一名施法者都应该知道,法杖是他第二生命。而你,菲利兹•布兰卡小姐,你又是怎么对待你的法杖的?让我看看……嗯?将它当做一根木棍了么?”
“……是的。事实确实如您所说。”菲利兹深吸了一口气,诚实地回答道。
史黛西夫人依然是原来的表情,目光越过眼镜上方撇了一眼菲利兹,很快低下头,准备在评分板上勾选“未通过”。
“那么,只能等你准备好新的法杖,下一次考核再见吧。”
“请等一下——”菲利兹急切地说道,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抬高了声调,还打断了对方的话。
“请让我尝试一下吧,考核规则并没有限制必须要使用施法媒介。”
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并且正准备实施。
史黛西夫人将羽毛笔的笔尖从纸张上移开,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锐利而好奇的目光透过镜片射出。
“可以。那请开始吧。”
她指向对面墙上挂着的,由特殊材质制成的圆形靶,它能够吸收各种术法和法力,并反映出测试者的水平。
这场考核的标准,便是成功释放一个攻击型的术法,击中靶子。
菲利兹闭上了双眼,回忆起“那时”的情景。
凶恶的巨鼠形魔物正在逼近墙根的小动物,恰巧路过、看到这一幕的她下意识地冲了上去。
事实上,她曾清晰地感受到,在她完成吟唱,甚至举起法杖之前,火元素已经完成了凝聚,径直向巨鼠魔物飞去。
……
“〈术法•火焰飞弹〉!”
在菲利兹反应过来之前,火焰形成的球体已经飞了出去,撞击在了靶心。
白色的靶子瞬间吸收了火焰,转而释放出代表着火元素的红色光芒。
“哇!”菲利兹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己竟然真的完成了无媒介的施法——虽然在不久之前就完成过一次。
旁观的史黛西夫人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天哪,这个孩子竟然做到了……明明只是个见习冒险者!”
“这样就算通过了吧!”菲利兹故作轻松地撩了一下鬓角的碎发,实际上她的双腿还在紧张得发抖。
明明容易在各种事情面前紧张,但逞强时不会有丝毫犹豫,她就是这样的女孩子呀!
菲利兹潇洒地走出了考核室的门,将震惊中的史黛西夫人留在了原地。
然而真实情况是,她的小心脏快要跳出胸口,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一秒。
考核室外,菲利兹紧贴着墙,支撑起自己发软的身体,“不过我真的好厉害!嘿嘿嘿……”
“等等,好像忘记了什么……啊对了!在城市目击到新种魔物,要赶紧上报给公会。”
“额,下一个考生已经进去了啊。那还是去前台找看板娘吧!”
……
“我回来了!”菲利兹元气满满地回到了好友身边,但现在坐在桌边的只有大快朵颐的玛姬。
“哦哦哦欢迎回来……考核怎么样了唔嗯嗯……”玛姬头也没抬,敷衍地回应道,继续埋头吃蛋糕。
菲利兹超常发挥通过考核,一身轻松,并没有在意玛姬毫不掩饰的敷衍。
她把仍然熟睡着的小羊抱到腿上,抚摸着柔软的短毛:“杰西卡和贝蒂呢?她们有什么事先回去了吗?”
不能在第一时间分享自己通过考核的喜悦,让她有些失落。
“唔……”玛姬舔着嘴边的奶油,终于口齿清晰地说道:“贝蒂她身体有点不舒服,杰西卡先送她回家了。”
菲利兹点头表示赞同,怪不得留下的是玛姬,就算是她也不会放心把贝蒂交给这么不靠谱的姑娘。
“我们之后一起去探望她?”她提议道。
刚才,前台的看板娘严肃地表示,一定会将新种魔物的情报汇报公会上级。
去往贝蒂•纳尔森家的路上,菲利兹还在挂念着这件事:“希望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为了不让朋友们担心,她暂时还没有告诉玛姬她们关于巨鼠魔物的事情。
“对了菲利兹,”玛姬突然说道,“你带着的这只妖精准备怎么处理?没有和人类签下契约的妖精可是黑户哦!”
“你是说咩罗咩罗先生吗?”
“这么快连名字都取好了?!”
菲利兹看着怀里的小羊,有些犹豫地说道:“要不,我来收留他?”
玛姬吐槽道:“看你的态度,明明早就决定好了吧!”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菲利兹试图掩饰自己的企图。
“真拿你没办法——就让本小姐这个〈妖精使〉来指导你怎么样,嘻嘻嘻……”玛姬一脸得意,连走路的步伐都嚣张了几分。
“好呀,那可要拜托你了,尊敬的〈妖精使〉小姐~”
两位少女有说有笑地来到了贝蒂家,在确认她没有什么大碍后,放心地去了妖精管理所。
在玛姬的强大人缘之力的加持下,咩罗咩罗先生在人类世界入驻的手续非常顺利地办理完成。
菲利兹还获得了管理所友情赠送的技能卷轴,〈妖精通用语通晓〉。
“太感谢你了,玛姬!”菲利兹将小羊举到面前,蹭着它的脸颊,抑制不住兴奋和喜悦。
“恭喜你啦,获得了第一位妖精伙伴!虽然在战斗方面对你没有什么帮助。”玛姬满足地享用着菲利兹的谢礼——路边小店买来的一盒炸土豆。
“它能留在我身边就是最大的帮助啦~诶嘿嘿~这个小角角,还有这小蹄子~哇!它的耳朵冰冰凉的,好软好好摸!”
菲利兹完全沉浸在玩弄小羊身体的**之中,对外界的一切毫不关心。
如果亚兰克罗现在醒来,一定会愤怒加羞耻地一拳打穿地面。
但是,现在的他对自己的身体正被陌生的人类女性随意玩弄,后者还时不时发出痴汉一般的笑声这件事一无所知。
……
不知过了多久,亚兰克罗终于醒了过来,他的视觉和听觉等感官也终于恢复到了勉强能用的水平。
“这里是哪里啊?”他茫然地坐了起来,转头观察着周围。
这个方方正正,像是山洞一样的地方到处摆放着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物件,但他还能依稀辨认出是作为家具的用途。
“难道是人类的巢穴?”他猜测道。
“对了,现在的我是什么样子?”
亚兰克罗伸出了“双手”,视野下方出现了两只短小的羊蹄,左边那只蹄子还缠着绷带。
然后他又向下看去,自己的身体变成了圆滚滚、毛茸茸的样子,双腿也变成了和“手”相似的蹄子的模样。
周围空气中的魔力稀薄但稳定,与魔界狂暴而混乱的环境截然不同。
至于自己的身体里的魔力——一滴也没有。
“呃呃呃……”
亚兰克罗顿时生出绝望的无力感。
曾经魔族将人类当做食物,难道现在自己也要沦为人类的食物了吗?
他无奈地叹着气,突然发现自己坐在一张非常宽的,椅子形状的家具上。而且这张“椅子”的表面完全由织物覆盖,其中填充着柔软的材料,坐在上面非常舒适。
亚兰克罗回想起自己在魔界坐过的各种椅子,包括魔王殿中的王座,都坚硬得有些硌屁股。唯一的改进也只有垫上一张厚重的毛皮。
“人类,真是厉害啊!”
见到人类文明的实物以后,他不由得感慨起来。魔界的一切都是狂野而粗放的风格,不过也是受限于贫瘠的材料和审美。
亚兰克罗仔细观察着这些物件,一次又一次地被震惊了。
“那个墙边的盒子,使用木材制成的吗?木头的纹路竟然能这么规整?”
“那个罐子又是什么材质,不像是石或者骨质,而且图案的颜色也好鲜艳!”
“墙上的那个,是窗户?上面覆盖着的透明板又是哪种魔法吗?”
……
昔日的魔王在人类文明的产物面前被深深地震撼了。
亚兰克罗甚至有些理解了,弟弟赛格琉斯对人类文明的执着从何而来。
“难道真的是孤错了吗?”
他不止第几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咩罗咩罗先生!你已经醒了吗?”惊喜的声音响起。
亚兰克罗对这个声音并不陌生,就是之前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类女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