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璃,月璃,醒醒,醒醒……”
一阵嘈杂的声音灌入耳内,白月璃眼睛缓缓睁开。她的瞳孔开始聚焦,眼前的影像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父亲白栞生那仍带着两行浊泪的脸庞。
看着自己的父亲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将泪水擦干,白月璃一脸茫然地问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她调整好状态,环顾四周:身上是熟悉的印着红十字的蓝(绿)白条纹被褥,侧旁的支架上挂着某种不知名的点滴,空气里净是消毒水的味道,耳边传来金属小推车的吱呀声。
“看来是又进医院了。”白月璃心想。
父亲的担忧声在耳边响起,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头一样敲在白月璃柔软的心上:“听医生说是一位刚下班的民警将在人行道上昏道的你送到医院,医院诊断说是低血糖导致的昏倒,还有前几年查出来的那叫什么,额,肺纤维化,嗯对,还有肺纤维化也有一定影响。月璃,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
白月璃把头扭到一边。
不是因为任性,而是白月璃根本就没有食欲。长时间用药终归是有副作用的,尤其是西药,食欲的衰减与消化不良则是其中最为主要的副作用。因为不想浪费父亲为自己精心准备的饭菜,不想浪费钱去输葡萄糖,于是白月璃强忍着呕吐感将饭菜咽下,但最终导致的结果便是强烈的腹痛与恶心。她一直没有告诉父亲这些事,做出这么傻的举动只是为了不让父亲担心,心智依旧是小孩子啊。
“唉,下次一定要记得好好吃饭,身体才是最重要的。”白栞生用他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摸了摸白月璃的头,继续说道,“你黄叔最近接了一个大单子,让我跟他一起去。这一次恐怕要大半个月。我拜托了栀子好好照顾你。晚上注意盖好被子,别着凉了;身体撑不住就在医院好好修养,我已经把钱都交好了;有什么事打电话,出了什么问题及时叫医生,我和那个郭医生关系还不错;还有……”父亲在走之前叮嘱了一大堆,后面的内容白月璃已经记不太清了。平日里“惜字如金”的他,在这一次竟说了这么多话。
“月璃,时间不早了,你黄叔还在下面等我,我先走了,照顾好自己。再见。”白栞生将安全帽扣在那黑色中夹杂着白色的“乱蓬杂草”上,便缓步走了出去。出了病房,他竟在门口旁边停下。他停了一会,用戴着本应是白色的灰色手套的左手将前面的帽沿压低,便快步离开了。
病房里没有声音。本应是两人的告别却只有一方发声,但发声的那一方没有注意到的是,倾听者早已泪流满面。
白栞生自从女儿白月璃被查出肺纤维化以及一些其他比较严重的并发症后,便不再是老老实实地干他的老本行,而是什么活都去做了,只要能赚钱,什么都去沾一沾。当然,是他能做的以及不违法的,像跑长途、送外卖,修水管等等。他也曾经差点被压力压垮,但总有一股信念支持他重新站起来。女儿,就是他最后的希望,是他在生活的沸水里扑腾的最大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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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是白月璃的噩梦。她曾在这里目睹母亲的离去,在这里接受痛苦的治疗;在这里,每天,都有人死去。对于医院里的任何事物,白月璃都不会有留恋,有的只有恐惧与无感。
熟悉的病房与不熟悉的夜晚,白月璃打完了点滴,竟一反常态地想要出去走走。平日里见到人便匆忙躲避、从不主动去人多的地方的她,自己一人出现在了走廊里,这实在是难以见得的。
白月璃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原因,没有目的,如同鬼使神差一般,一晃神就走出了病房外。
“不过出来走一走也不错,虽然要被医院里新进来的一些人当成动物一样观赏。”白月璃这样想着。
她机械地步行着,沿着走廊与楼梯,漫无目的地,去往医院的各个地方。
该回去了,这个时间护士该来查房了,白月璃心想。
突然,她瞥见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溜”进了安全出口。
虽然只见过一面,虽然被她判断为是幻觉,但却如同相识甚久的灵魂伴侣一样,只要一眼就能认出。就算这一次捕捉到的片段只有一瞬,可白月璃却能肯定,就是上次那个家伙。这是第六感,一种神奇的判断力。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上去,追逐着一个本不可能存在的存在,或许是因为在那一个瞬间出现在她脑海中的一个念头:这可能将是她未来唯一的慰藉,或许将会给她带来奇迹。只是这个“或许”的可能性无限趋于零罢了。
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进安全出口后,她毅然选择了向上跑。长时间躺在床上的她,还没有办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她跌跌撞撞的向上跑着,不顾身体上越来越多的伤痕,像是末世之人追逐着最后一个落日的余晖般拼命地向上冲。
突然,白月璃的小腿抽筋了。剧痛传来,她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下去。还好这一层她只上了几阶台阶,但这时她几乎完全失去了行动力,全身上下都剧痛无比。她咬着牙,扶着楼梯的扶手站起,脸上直冒冷汗。但就算是这样,她仍顺着扶手,强忍着剧痛,一级一级地向上爬着。
“我一定要见到你。”白月璃在心中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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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最顶层还有两层楼,但这点路程对于现在的白月璃而言,却如同长征一般困难。每上一级台阶,膝盖与肘关节便传来剧烈的疼痛,还有之前冲上楼为克服惯性而与墙壁的“亲密接触”带来的擦伤与撞伤,此时无不磨练着白月璃的意志。
一级,两级,缓慢而坚定的脚步踏在了最后的台阶上,汗水沿着她的脚步一路滴过来。
“终于,到了。”
失去了楼梯扶手的倚靠后,白月璃向前瘫倒在地,微微抬起头,看见的是被打开了一条缝的天台的门。
“不行,还不能晕过去。”
白月璃强忍痛楚,双手撑地,直起身子,膝盖颤抖着站立起来,向天台缓慢移动着。
这栋楼在这个区域其他楼中几乎算是最高的了,在这里抬头向上看,竟能看到一小部分星空,虽然被灯光污染,但依旧是那么美丽。
白月璃推开门,带着希望与憧憬,但映入眼帘的,只有空荡荡的天台和角落里的一些垃圾与杂物。
泪水从她的眼角落下。
“果然,没有啊。也对,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吸血鬼。而且那也不一定是吸血鬼。”
她没有进行她认为十分愚蠢的,同时也是一般人惯用的自我安慰,而是立刻以最为正常的可能对这一切进行解释:天台的门开着可能是因为有粗心的工作人员将杂物放在天台忘了锁门,第二次看到的可能是穿了相似衣服的家属或者工作人员从安全出口下楼了,至于第一次,可能是她精神混乱把梦境和现实混淆了,毕竟怎么可能会有人不依凭任何东西飞行在空中呢?现代科学也没有达到这个地步。大概也不会朝着这样奇怪的方向发展。
在有限次的自我否认后,之前“搭建”在她心中的那一点微小的希望与幻想,瞬间如同发生了细胞因子风暴一样坍塌着。失去了目标,先前的那股意志力瞬间消失,身体早已不堪重负的白月璃眼前一黑,倒在了天台上。最后听到的,是闻声而来的护士的惊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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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看见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灯有些晃眼。
皮肤传来的触感告诉白月璃,她的膝盖、肘关节以及其他一些摔破的地方都已经包扎好了。她稍微活动了一下,感觉还是有些疼痛。
护士在她醒后不久就来了,问了一些问题并叮嘱了一些事项后便出去了。
从与护士的对话中获得了一些信息:天台的门又重新锁上了,用了一把新锁,护士也不知道它原本有没有锁。如果不是医院里有监控,并且拍到了我跑去安全出口,可能还会误以为我是被人绑架到了天台。另外护士没有见过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不过想想也对,在医院谁会用这么起眼的装束?
白月璃继续躺好,用小臂遮住眼睛。她心想:“原来一切都是我的幻想吗?原来一起都是假的吗?原来我对于这些的渴求竟到了这种地步吗?”
痛楚油然而生,不是来自于肉体,而是一种仿佛来自于灵魂的撕裂感。
白月璃无声地狂笑着,泪水从脸上滑落。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人类,你是在找我吗?”
白月璃将手从脸上拿开,像背后被针扎了一样条件反射似的坐起来,丝毫不顾身上的伤。她看见,一个白发少女,用她血红的双眸望着自己。她微笑着,露出两颗长的过分的尖牙。
她坐在窗台上,浅蓝色的窗帘随风轻轻飘动。
白月璃坐在床上,泪水不停地向外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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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资料2:肺纤维化是危害性比较大的一种肺部疾病,该疾病的出现会损伤肺内将氧送入血液的肺泡,导致肺部僵硬,使得氧气无法进入血液,从而患者出现咳嗽和呼吸急促的现象,甚至造成呼吸困难。揭秘肺纤维化的几种常用药:
吡非尼酮:该药是公认的有效治疗肺纤维化的药物,所以有很多患者都在使用这类药物来治疗疾病,因为吡非尼酮不仅能够减缓患者的肺功能指标,还能够延长患者的无进展生存期,对肺纤维化的治疗有比较好的疗效。
尼达尼布:该药能够有效抑制肺纤维化的恶化,对肺纤维化的治疗很有帮助,不过此类药物在国内比较少见,所以患者很难用到此类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