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是四月某日正午时分,灿烂明媚的阳光已带了些初夏的热情,暧昧的温暖空气里飘散着属于森林独特芬芳的自然气息。空气湿而不腻,呼入体内,一阵舒畅。
一位身穿天蓝色短外套,靛蓝长裤,背负两把造型各异长刀的黑发少年正闲逸的走在林间。这位少年走姿矫健挺拔,举手投足间透着利索潇洒的韵味。
由于此林乃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因此林内古葱郁。各种各样的动物或在古朴苍劲树干上蹿跳,或在树叶里嬉闹,或忽然跳到少年脚前边,随即在他注视下不慌不忙跳往一旁。
少年身处孤境,但入眼却是生机盎然的繁景。眼见这些不知天高地厚,不识人际险恶的小家伙这样逗弄自己,让他忍不住勾起嘴角,心情由离家之后的翳闷,变得稍稍好了些。
此少年黑发稍长而柔顺,英挺的眉目被几绺刘海轻掩,带点多愁善感的双瞳漆黑似夜,锋利挺鼻下是感性的唇。此刻他自然微笑,蓝外套和打底白衣更衬得那张干净笑脸温柔近人,却又种说不出来的寂寞味儿。
他——斩心,从百里之外的山谷里出发到这里,已经过了数月。没有人陪伴在他左右,只有日月星辰默视这孤独坚强的少年风餐露宿,历经艰险向着繁荣北方行进。
他已十七岁,正处于爱冲动却已然有自己想法的年龄。此番从东南奇迹山脉里一处修炼谷出来,是承师父之托,出山修行,帮助孺弱,抗击魔族。
斩心永远都忘不了,十年前,在天空塔那里亲身经历的人间地狱。
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幸福的与双亲以及奶奶居住在靠近天空塔的村镇里。这个村镇里所有人都亲和友善,生活虽不算富裕,但其乐融融。
一个下着暴雨的夜里,魔族如雨后春笋般从十几里外峡谷里钻出来,没有人料想到 究竟何时起,攻打圣城的魔族转战此处。敌人来势汹涌,许多人还在梦间,就被凶残魔族杀害。
幸好斩心的父亲半夜起来查看马圈时发现异况,大声呼喝警示周围居民魔族来了。所以村里一部分人得以逃出来,向天空塔守卫者报告情况,并寻求庇护。
哪知守护塔的首领见乱民过多,担心会影响塔内秩序,并且魔族追在难民身后虎视眈眈,于是他限定了门开的时间。狭窄的吊门打开的一瞬间,被死亡恐惧的人群疯了一般朝门内涌去。
魔物的嘶号,人们的尖叫,女人的哀嚎,孩子们的痛哭,一阵接一阵厉耳雷声,无不折磨着所有人神经。雨还在没完没了地下着,滑倒的人被身后的人踩过,柔弱的人被推往一边甚至落水,老人和妇女一边牵着无助的孩子们艰难移动,一边心中祈求老天能开眼救救她们和孩子。
所有人都为求生欲望驱使,完全忘了一天之前,所有人都和和气气的一起生活。
人心叵测,世事难料。
千妖万魔在一位身穿黑色服装男人带领下,踏着响彻天地的脚步声,吼着骇人却又声势压雷的冲锋号,对天空塔发起了冲锋。似乎每一只魔物都怀着对人类深恶痛嫉的憎恶,不然怎有如此杀气!
近了。
越来越近了。
魔族前锋像一阵旋风般席卷而至。
就在此时,城门官大呼一声“关门”,吊门立即在机械滚轮拉扯下,离开护城河河岸。千钧一发之际,斩心的父母双手用力,把他险险抛至吊门顶端,然后他来不及多看父母一眼,就滑落到门底,接着门就关了。
他完全吓呆了,安静的趴在地上许久后,才在一声惊雷后,“哇”的大声哭起来。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了。
失去父母后,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也不会去感兴趣。时间和空间突然变成了久远的东西,他一个人蜷缩在塔内角落里,也没人管他,更没有人有闲情管他。他饿倒在地,累晕了,甚至稀里糊涂梦见了自己正和父母、奶奶合家围着热炉吃着可口的饭菜。
斩心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澄蓝无暇的天空,其次,便是一位白发鹤颜老人,他正在自己身侧安详端视自己。斩心不由得一阵悲伤涌上心头,就哇哇大哭起来。
那个老人,后来成了斩心的师傅,并给他起名为斩心,意即拥有斩断纷扰和苦痛的强大的心之人。
斩心跟随师傅居于深山之中,每时每刻都不放松修行。虽然所居之处偏僻,条件艰苦,不过十年如一日的孤独练武生活使他成为了一位坚强的男子。他认为自己将洗净心灵,隔绝尘世,一心专致武道,然后老去。
岂知师傅自从得知斩心能看见一股常人所不能看见的神秘现象后,便闭关思索了三天,出来后,不做任何解释让他出谷,循北而上去维亚纳圣城见一位老人。
“究竟是为何让我出来啊……凭白无故的去找什么太郎的老人!”斩心想到这里,嘀咕了一句。
就在这时,空气中风流转向,他隐约听到了刀刃高速劈斩空气发出的咻咻声和魔物嘶哑嗥叫声。于是他脚步放缓,心神聚于耳,凝神细听刀斩、削、刺等不同招式引发不同刀声,心里猜算运刀之人所处方位以及身手强弱。
那运刀之人,刀势快捷凌厉,带着强大的劲道,每一刀快而狠。不过,斩心却相信该刀客应该不是如他一般使用双刀。虽然他暂且未和别人动手,也没见过多少刀客出手,不过从对方刀势并不如自己双刀迅捷,但是刀刀力度和锐气胜过自己单刀威力来看,应该是太刀客。
更有趣的是,那掷地有声的怒叱娇喝无不在说明,如此厉害刀客,赫然是一个少女。
“嘻,姑娘可要撑住啊!”斩心童心大起,低喝一声,提起力气,朝战场飞奔而去。
脚步连连,耳边风声骤起,树影草影纷纷飞也似后退。斩心上身前弓,脚步如飞,奔走草地之上,穿纵于灌木之间,期间遭遇无路可行时,便只如履平地一般蹬上树干,蹿上枝头,疾箭一般射往另一旁,整个人浑不歇停朝刀声奔去。
刀声越来越清晰,嘶吼声越来越小,林间光线逐渐变亮,浓郁的森林变得稀疏了些。斩心松了一口气,双脚发力像跳楼梯一样,沿着一棵高达百米的古树四周延展开的枝头,左一下右一下向树顶攀去。视野愈渐开阔,从森林上空袭来新鲜
冷冽空气,使斩心倍感神清气爽。
战斗声彻底沉寂下来,林间蓦地回复平静。树冠边缘枝叶稀疏不少,他双脚踏在圆滑的枝端,双手环抱胸前,低头正好看见百米开外战场中使出华丽刀技解决最后一批树妖的短裙少女收刀入鞘。
少女从解决魔物,到转身收刀,整个动作麻利干净,一气呵成。当她青涩容颜出现在斩心眼里时,他惊讶地差点就从树上栽下来。
这少女也太年轻了吧!不过,更奇怪的是她右眼上戴着一个蝴蝶型眼罩!
“有意思,让我去会会她!”
斩心点了点头自语后,双脚向后退了两步,然后蹲身用力,正准备起跳时,心中攸的一跳,树叶摩挲,一道微不可闻的空气割裂声从身后方向袭来。
他不敢大意,双手疾如电闪从背上抽出长约三尺异色双刀,左手白刀反手而握,右手正握黑刀,旋风般转身,正看见一位身着黑色武士服,威武脸孔上有一道从额心穿眼划过左脸颊伤疤的独眼男人,直挺长刀从半米外朝他胸口刺来。
在这个妖魔横行人迹罕至的荒地,遇见人往往是最危险的。斩心想起了师傅在他临行前嘱咐给他的话。
独眼武士右眼黑瞳宛如深井,看不见底,他仿佛人刀合一般的气势将斩一外套吹得飘起。从武士角度看去,眼前这位刚转身的少年仿佛被自己气势压制,竟那样呆呆看自己逼得更近,是放弃了抵抗么?
武士觉得就这么结束了时,他独眼中蓦的出现了剧烈波动,因为对面那双刀少年露出了有些无奈但却非常自信的笑容。
武士身形微滞,当他瞥见少年左右手握刀姿势不对劲时,一米多长刀已接近到少年胸前几寸处。
糟糕!
独眼武士心中暗呼,脸上露出的刹那异样神色落在了斩心眼里。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斩心不退反进,左足踏前半步,然后以左足为支点顺时针旋身,右手黑刃紫芒奔走,用刀尖轻松借力弹开对方长刀刀锋,左手反手白刃银光闪烁,以横切姿态切往似是撞向刀锋的武士。
这一下实在是电光石火间发生,形势逆转得太快了。
武士低喝一声,左手及时握拳运劲击向刀面,啷当一声,强猛劲力透刀而来,将斩心必杀的一刀差点击落。
两人一招交手后,因为把握不到对方下着,不约而同向后各退一步,互相默视。
“前辈为何突然袭击在下?”斩心注视刀疤独眼武士问道。
“你想到我面对的方向去,对不对?”武士横刀身前,不答反问。
“我说‘是’的话,你是不是还要和我打下去呢?”
“打不打,不取决于我,而是你,少年。”
斩心正想答话,却听见此时身后有剧烈爆响声,心中担心那少女,遂想回头看时,对面独眼武士却大喝一声攻来。
“你就这么不把我当回事儿么?”
斩心闻声,心中蓦地腾起怒火,回头时,两手正握黑白刀,见对方四尺长刀当头劈下,两人相距两米,自己双刀显然不利于进攻,可见对方忌惮自己近攻。
刀风赫赫,吹脸割疼锐风正是对方刀气将出的迹象。此时斩心退无可退,距离也不占优,于是双刀向前交叉凌空劈出,正是师传十字斩,一白一黑两道刀气交叉封住敌人纵向劈出的攻势。紧接着争取主动攻势,向前高高跃起,白色银刀刀尖遥指武士独眼,一枝凝而不散的冰寒之气如无形似有形电射出去。
独眼武士也是了得,泰然自若砍碎十字斩刀气,浑然不惧射眼而来冰气,微一委身,跳的更高,跃起过程中,长刀上燃起红色烈火,武士横刀舞过,像是火龙护体,破去了斩心散华雪,然后在升到他头上三尺处将如火龙头附体一般长刀兜头劈下,气势逼人,无可阻挡。
没想到对方居然有如此刀技,斩心更不敢轻敌,可是空中无法借力闪避,于是趁着自己仍在上升之势,决定硬搏一记,展开双刀,身体头高脚低,像不平衡的天秤倾斜,以身体为轴,如风车般高速旋转起来,犹如一道横卷而至的龙卷风般,风刃最强处,紫电疾走,隐隐生出如风雷之声。
火龙劈斩带着焚毁一切的威势,不偏不倚与刀风电刃撞上,却发生了最奇怪的一幕。
只见火焰刀气轰击上刀刃风暴,只有气劲相抵之力,却没听见预料中剧烈爆炸声,甚至没有刀刃交击声。
斩心在空中稳住身子落下,不明白武士为何收起杀意,凭着庞大气劲冲抵,借力远遁了。
不过在他离开前,对方留了一句让斩心莫名其妙的话。
我救了你一命,少年。武士男如是说。
当斩心确认再无危机后,赶往女刀客那战场处,只看见现场遍地树妖残肢和树枝落叶。
他默默环视战场,发现了落叶间一抹红色。于是走近拾起一看,原来是少女的发卡。似乎发卡上还残留着少女的发香。
斩心仔细观赏发卡半晌,捡起发卡这一幕如此熟悉,他突然像是忆起什么往事般,伫立良久后向北方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