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xx年,11月15号。
魔都,中央城区,最高长老院。
1999年之后原本的政权体系不再适应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一年的动荡不安之后,千禧年世界各国都摸索出了一套最适合现在的政权体系。
此时,魔都最高长老院内,一场关于不久前海妖皇抢夺走乾坤宇宙锋的听证会正在召开。
出席会议的除了魔都军首领,魔都城城主外,还有三名共同维持城市运转,管理事物的长老,以及一位从京都赶来的督察人员。
观众席分为三部分,士兵军官,公务员和市民百姓。
正中央是证人陈述的高台,此时站在上面的是还未成年的雨晴,小姑娘穿着一身不符合气质的正装西服,看着上方一干大佬,哆哆嗦嗦地念着手里的稿子。
安轲坐在她身后的椅子上,脸色惨白,闭着眼睛,若不是胸膛时不时起伏一下,都会有人怀疑这位是不是已经蒙主的召唤去天国了。
“所以,事发当时,安轲小队身在大阵之外,认真履行本职,未敢擅离职守,故,阵中一切变动,均不曾知晓。”雨晴把最后一句念完,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倒是精明几句话把自己摘出去了,所有事情推得是一干二净。”另一处证人席上穿着正装的李羽麟对黛雅低声说,在她们两人身边坐着的还有钱小墨和秋雨桢。
她们三个繁花社一期成员还好,这种场面见得多了。倒是今年才十九岁的的秋雨桢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坐在那里紧张得一动不敢动,时不时抬手拉扯一下领子。
“深呼吸,没什么事,等会叫到你的时候照着念就行了。”钱小墨拍了拍她的手。
原本应该是白肖吟跟过来的,但因为耗费太多心神,回到英雄学园里白肖吟就陷入了自我保护式的沉睡中,至今没有苏醒。
再加上赵芸因为错误的决断已经被撤去暗部首领身份,暂代暗部副首领,留守学园闭门思过。
再加上黛雅觉得也是时候让秋雨桢接触一些明面上的东西,多见见场合世面,就拉着她一起出席听证会了。
现在看来,对于秋雨桢来说,这种大场面似乎还为时过早。
“雨祯,你们要快点成长起来啊,无论是你,还是白龙,诗涵。”黛雅心中默默想着,手不动声色地按在了心口处,眉头微皱。
伤势,似乎有恶化的趋势。
“如果有神明的话···请听听我的祈祷吧,给我再多一点的时间,一年,不半年就可以了,那些孩子们还没能独当一面,在那之前,我还要站在他们面前···”
“咳咳咳···”黛雅忽然觉得呼吸一滞,捂住嘴巴剧烈咳嗽了起来。
在这寂静的会场格外的突兀,魔都军首领曾经当过黛雅的老师,对这个学生还是很关心的,她抬手叫停了会议,关切地看着黛雅轻声询问是否需要休息一下。
“我没事,抱歉打断各位了,请继续吧。”黛雅摇了摇头,默默将手帕放在桌子下面。
旁边的钱小墨在桌下把她的手帕递给了她,将那沾染血迹的手帕放在了兜里。
“你隐瞒不聊多久的。”钱小墨目视前方低声说。
“我知道···我知道。”黛雅喉头动了动,将那抹腥甜咽了下去。
不是现在,还不是现在···
李羽麟并未注意到她们两人之间的动作,有些出神地听着雨晴对长老们提出问题的回答,思绪却飘到了另一个地方。
“唉,不知道秦老爷子的葬礼怎么样了。”
秦永贞的一生可谓是大起大落。
前四十年枪林弹雨里好几次死里逃生,之后四十年宦海沉浮,到了晚年孤苦伶仃,血脉至亲要么离他而去,要么远他而去。
他最后一次任性,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走得不风光,葬礼自然也不会风光。
送行人不足百人,扶灵人更是只有两个。
送来的花圈纸人更是寥寥无几,代替英雄协会和英雄学园来的是吕思思,陆伊人师徒二人。
陆伊人看着眼前一个花圈怔怔得有些出神。
她前天才被通知要跟着吕思思一起来参加秦永贞的葬礼,也不知道怎么轮居然轮到了她,可能是真的过于繁忙,很多人走不开吧。
“人死如灯灭啊。”陆伊人想到那晚博物馆宴会上,和这个老人见面的时候,他是个很慈祥的人,看不出是个年轻时在战场上抱着歪把子敢冲敌阵的狠人。更看不出是个一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双手沾满血的“屠夫”。
就是个普通的老人,就像楼下坐着晒太阳的大爷一样,和他说话还会因为耳背听不清楚。
他还和陆伊人握过手,手掌宽大,很粗糙,指节分明,掌心是厚厚的茧子。
老人笑起来声音很大,说看见年轻人就觉得以后有希望,未来有希望。
“看什么呢?”穿着黑色西装的吕思思从灵堂那边走了过来,在她身后低声哭泣声和伴随木鱼念佛咒的声音悠悠荡开。
“看这个挽联,这花圈送来的人说是从宝岛那边寄过来的。”陆伊人擦了擦眼角的泪,微微弯腰说道。
“宝岛那边?大概是秦老爷子当年的好对手吧。”吕思思定睛看去,花圈朴素,也没什么署名,简简单单白底黑字。
“自信平生无愧事,死后方敢对青天。”吕思思沉吟一会,轻笑着摇了摇头,“这两句出自《白鹿原》,宝岛那边的人能写这两句送过来,是真真切切的跟老爷子关系好啊。”
“师父,瑶瑶姐姐怎么样了?”陆伊人想起来方才看见披麻戴孝双目通红的秦珺瑶,忍不住轻声问。
“还能怎么样呢,秦家人不待见她,让她在灵堂跪着,都跟恩赐一样···”吕思思皱了皱眉,“今日之后,秦珺瑶只怕要改姓了。”
“她之后就是我李家人。”穿着黑色束身裙,黑纱遮面,胸口佩戴一枚白色珍珠胸针的李昭月走了过来。
“李小郡主。”吕思思微微点头行礼。
“李昭月郡主。”陆伊人也连忙问好。
李昭月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们二人一眼,轻声嗯了一声,算是回礼。
可以看出来她的心情并不是太好。
而且还能看出她对陆伊人的兴趣果然只是三分钟热度,现在已经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陆伊人倒是没什么感觉,她本来就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有吕思思对她好就已经够了,她又不是天选之子,凭什么所有好处都给她呢。
“我答应了秦长老以后会照顾好瑶瑶,既然秦家人不要她,那么以后她就是我李家人。”李昭月看了一眼灵堂方向,“秦老爷子如果知道他头七还没到,这些碌碌之辈就开始揽权排异,想必一定会死不瞑目吧。”
“这···李小郡主,不合适。”吕思思轻声道。
“本郡主知道,所以只是小声讲讲。”李昭月把玩着手里的黑檀木折扇没好气的轻哼一声。
到了中午,人已经没多少了,秦老爷子纵横一生,走的时候居然落了个门可罗雀,也是让人唏嘘。
“宦海里,哪来的傻子,都是人精。”秦枫短短几天成熟了不少,他端起杯茶放到秦珺瑶面前。
“姐,喝口水吧,你都哭一上午了。”
“嗯。”双目赤红的秦珺瑶接过茶,开盏抿了一口水,看着外面清冷的大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会有人再来了。”秦枫坐在她身边轻声说。
“也好,老爷子爱清静。”秦珺瑶双手捧着茶盏,轻声说。
“是啊,早些年在战场上没睡过安稳觉,现在,让他好好休息吧。”秦枫点了点头,接着抬手从怀里取出那把小铜锏。
“收回去,想都不要想。”还没等秦风开口,秦珺瑶就生硬地打断了他。
“好,我不说···那,吃顿饭再走?”秦枫收回小铜锏,抿了抿嘴唇。
“不了,吃不下,”秦珺瑶喝完这最后一盏茶,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起身看了灵堂最后一眼,“老爷子,我走了。”
说完转身离开,走到门槛前的时候,秦枫终究没忍住,起身快步向前几步,抬起手却又无力落下,“姐,路上小心。”
秦珺瑶跨出的步伐一顿,她扭过头深深看了秦风一眼点了了点头,“你多保重。”
然后就离开了,再也不曾回头。
秦枫看着灵堂上老爷子的遗像,幽幽的叹了口气。
他想起了当初老爷子找他的时候。
“我死后,我这一脉奉你为主。”
“那瑶瑶姐呢?”
“她外刚内柔,心太软,不是那些畜生的对手,我欠了她那么多,不希望死后还欠她。”
“那···为何是我?”
“因为我知道,你喜欢她。”
“老爷子,我并没有···”
“不要和我说什么,我已经没多少岁月了,死后的事情我管不了,我只要你一句话,这个秦家锏,你学还是不学?”
“我···学···”
“这秦家令,你接还是不接?”
“我接···”
“这家主的位子你能不能坐?”
“我能。”
“该杀的人,你敢不敢杀?”
“杀!”
“好!这就够了。”
“老爷子,我保证···”
“我不需要你保证。”秦永贞抬手摆了摆,他一双深邃的眸子静静看着秦枫,“你对瑶瑶的爱就是最好的保证,你记住,如果你当不好这个家主位置,那些畜生就会让瑶瑶去死,甚至比死更惨,你懂么?”
“我明白。”秦枫点了点头。
睁开双眼,秦枫思绪回到现在,他走到灵堂外,看着院里一地落叶,光秃秃的枝丫随风摇摆。
一如年少时,第一次遇见秦珺瑶的那个午后,明媚的阳光下,倒在落叶中的他,和那弯腰对着他伸出手的女孩。
“弟弟,你怎么老是被他们欺负,再有下次你就报我的名字,姐姐罩着你!”
人生若只是初见。
愿她的人生,永远如初见时那样无忧无虑,轻松愉快。
十一月的冷风吹过了无人的前院,秦枫最后看了眼蔚蓝的天空,转身走回阴暗的灵堂内,一步步,身影最终被阴影所吞没。
只留下轻轻地一声。
“姐姐,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