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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雪菜肉丝LK 更新时间:2020/10/22 20:52:06 字数:5405

(1)

自从我得知真相已经过去了许久。送走寒冷的冬天,我们迎来鸟语花香的早春。但尽管气温不断回升,我与嘉祥那内心的隔阂却没有丝毫化解要化解的趋势。与此同时,我也放弃了爸爸这个最大的助力,有些事情只有靠我自己才能做到,我自己也是明白的。

今天是难得的星期六,可嘉祥他却依旧要加班,我期待了一个星期的约会就此落空。虽然他说这是上头的要求,但我也不得不怀疑他是为了躲避我而这么做。最近我一直在逼迫他,隐隐约约地暗示他真相。他总归是要面对真相的,可以麻痹自己一时,却不能欺骗自己一世。所以他现在看我的眼神总是躲躲闪闪,有些犀利的问题也拒绝回答,大概是我逼得有些太急了。

或许是我真的做的太过了,甚至丧失了一天与他共处的时间。我发觉果然还是喜欢和他待在一起,所以稍微有些后悔。但木已成舟,我也不能阻止,他也承诺了会回早点回来,晚上陪我一起出去吃饭。他看向我的时候眼神中充满愧疚,这也让我稍微高兴了一点。

在床上耗到早上九点,我才下床去吃早饭。因为无所事事却又有所期待,所以整个人便对消磨时间之外的事情都没了兴趣。一边吃饭一边刷着手机,再加上洗碗等事务,全部完成居然已经到了十点。回到床上又滚了几圈,我最终还是觉得这样浪费时间有些不妥,便决定去超市逛逛,帮忙采购一些东西。

我正准备打电话问问他需要什么,却突兀地接到了他的电话。电话里的他声音急促极了,主要内容是要我不要待在家里,先出去避避风头,最好晚上再回去什么的。我问他出什么事了,他也不说,于是我只好问他需要点什么,我可以帮忙代购,他却又说病人来了一会微信发给我,匆匆忙忙就挂了电话。

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看他那着急的样子又不像是在骗我。那么既然他这么说了,我听他的就是了。稍微打点了一下行装,十点二十分,我背上挎包出门了。

在超市里采购并没有我预料中的有意思。有嘉祥和爸爸妈妈宠着我,我以前应该也很少来这种地方。而在这个记忆里就更别说了,一次也没来过,都是嘉祥他一手操办。我开始有些同情他了,因为我以为到超市里来采购各种各样的东西会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了,他才会如此热衷,一如既往地做下去。但事实证明我错了,别说每隔几天就来一次了,我甚至一次都不想来。就几个孤零零的顾客,甚至连向你推销的售货员都没有,太无聊了。

采购好嘉祥和我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我推着购物车来到了无人收银台。之前嘉祥每天给我手机打一百块的生活费,是给我填饱肚子的,但其实想干什么都行,他是不管的。天天待在家里的我当然是不可能花这么多钱,现在也攒了将近一千多,要不是这样,我甚至会没法付钱钱。因为很多地方早已不收现金,改用国家认证的数字货币了。

付完钱,我在附近的一家面馆吃了饭。大排面,才四十块一碗,肉实面韧,吃起来很舒服。

嘉祥他也没跟我说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说实话就连要躲的是什么他都没给我说清楚。我稍稍有些气愤,于是大概是为了和他赌气,才不到一点,我就踏上了回家的道路。那可是我家啊!我为什么要躲着自己家呢?我理直气壮地这么想到,拎起袋子大步走了起来。

回到小区门口的我又稍微有些后悔了,要是他知道了我没有听话,会不会生气呢?不过说实在一点,我总归是要比他先到家的,所以他是肯定没有办法察觉的。但尽管我这么安慰自己,我还是会觉得有些害怕,有些担心。

于是我便在小区的花园里面坐了一会,借此平复心情。闻着春天那迷人的花香,看着那蔚蓝的无云的天空,我感觉心情舒畅了不少。在这期间我又看了看手机,发觉嘉祥他一个多小时之前居然给我打了个电话。那时候我应该还在逛超市,或许是我一不小心把消息刷掉了,所以就没看到。我本来想先给他回个电话,但转念一想,我马上就要到家了。回了家弄清楚了状况,那时候在细问和赔罪或许更好一些。于是我鼓起勇气站了起来,继续向着家的方向迈进了。

(2)

非常不妙。

当我在休息的间歇打开朋友圈查看,然后看到了由我母亲发布的那一条之后,第一感觉便是这四个字。

仔细数来,我和她已经大约一年没有来往。一年前,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听说了她重病的消息,执意要来探望。那时候她已经被宣布不治,克隆的计划正在起步,为了保护她,我十分狠心地拒绝了她的请求,这也使我们的关系跌入谷底。

说是跌入谷底,但其实我们原本的关系应该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在谷底中了,那次事件不过是又开了个窟隆罢了。读大学的四年和研究生的三年,我都在尽量远离她,只要是能不回去就不回去。以要做研究或是和学长导师讨教作幌子,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原本是拿来自己看看闲书玩玩游戏,和她交朋友之后,基本就拿来“约会”用了。

那之后我们就几乎没有来往。她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或许已经并不在意我这个叛逆的儿子了。我看她前几条朋友圈都是和她的新任男友在一起的照片。那也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微微发福,看上去挺敦厚老实的,也不知道肚子里有没有一锅坏水。

既然说到了她的新男友,我就不得不再提一提我的那位父亲。他不想我那固执的母亲,整天守着我不放,他早已经和另一名女性再婚,生下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儿。我只在他们的小型婚礼上见过她一面,人年轻,长得挺漂亮的,和父亲他那腐朽的颜值完全对不上号。他有时候,但其实也很少才会想起我,给我打个电话什么的。不过我这个渐渐长大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倒是意外地与我亲近。现在因为她的事没什么空,以前我们可是经常两个人一起带她出去玩呢!父亲他对于现在的我还算是放心的,所以就由着他女儿的高兴来。当然,他并不知道她已经去世的消息。说到底,虽然血脉相连,但我们已经是两家人了。我也这么大了,已经不像小时候,非得有一个两个亲人待在身边。

兜兜转转这么多,真正令我感到大事不妙的事情其实与以上都没什么关系,至少关系不大。那条朋友圈的内容对我来说大概就是——我母亲她居然又下厨了!她本来是长年泡在厨房里的,不过也许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又或许是她的那位新男友十分宠爱她。反正据我所知,她是已经好久没有做过饭了。

但并不是让我感到不妙的真正原因。她重新下厨这件事,虽然和我没多大关系,但我还是应该表示赞赏与支持的。可是这不过是解释了她显眼的配图,更关键的是她的文字。她配上的文字让我胆寒——“难得去看看儿子”。

这也是我让她不要待在家里的原因。要是让她们两个碰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呢!但尽管我和她说了,却也不敢和她说透,告诉她真相。她近期的一系列操作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我可不愿意再节外生枝。

十一点半,我开始午休。短暂的时间内,我把午饭三口两口解决了,然后给她打电话。

手机“嘟嘟嘟”响了半天,却不见有人来接电话。我开始着急了,她不会一点也不听话地回去了吧?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想要出来,不过是在欺骗我?我越想越急,也越想越气。我不仅气她没有听我的话,更气自己居然如此地不相信她,我们之间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又不可能放弃工作逃回家去,我正这么想着,准备回去继续干活,却突然醒悟过来。工资职位什么的,难道有她的安全重要吗?一想到这里,我立刻就冲到了主任的办公室。

“请允许我旷工一次,主任。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去处理。”我义正言辞地这么说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哦?”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看穿了,他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可是要是你这次不干完的话,你将来副主任的位置……”

“我知道的,但是没关系。”我知道这话就相当于是批准,于是露出舒心的笑容,“那一定是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我必须要回去。”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而已。”或许是被我的笑容所感染,他也露出微笑来,“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就快去吧,我屈尊来帮你干。”

“谢谢。”我小声道着谢,人已来到了门旁,“拜托你啦!”

中午的街上人潮涌动,我猜想大约都是去觅食,现在才不到十二点呢!

当然,我这么着急地赶出来并不是为了来看汹涌的人潮,也不是来和这些饥肠辘辘的家伙抢饭吃的。我一路小跑地来到地铁站,以大概是跳绳冠军的速度下了楼梯,我可没时间坐拥挤的自动扶梯!

坐在地铁上,我也没再给她发消息。毕竟她都没给我回电话,一定是出事了才会变成这样。我捧着愈发焦急地胸口,在地铁到站后,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为了尽快回家,我甚至无视了路上的一个红灯。在摄像技术也不断蓬勃发展的今天,我基本是被清楚地拍到无疑了。但这并不关键,时间比那点罚金和一顿教育要值钱得多,这点我还是算得明白的。

没有一丝留恋地路过小花园,我来到了我们家的楼下。楼龄远超十年之久的楼栋依旧坚挺,侧壁上满是深绿色的爬山虎。其中的有些大约已经死了,呈现出淡淡的灰色,但依旧死死地抓在墙面上,就像惨遭分别的恋人一般。

上楼之前,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是十二点半。我知道她是很固执的人,所以见不到我大约绝不会回去,哪怕遇到了她也一样。她进不了我们的家,所以大概率会等在门外,当然,她也可能因为实在饿得受不了而离开,但我认为这样概率是不大的。

出电梯门,正好是一个死角。在这里我看不清楚家门口的具体状况,但这也是我第一次觉得这其实也挺好的,因为我需要一个缓冲。我早已与她不在一个世界了。她是个十分保守的人,不像父亲那般“与时俱进”和“洒脱”,在我身边有着她绝对不能接受的存在,所以我必须万事小心。与此同时,已经和她疏远了许久的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到底应该和她怎么样相处。可她又是我的亲人,我们总归会有着麻烦的交集,不得不打上照面,必须要学着面对彼此。

一次深呼吸之后,我越出那转角的“警戒线”,看到了我那穿着红色毛衣的,坐在楼道里的母亲,瞬间感觉到一丝可笑。她似乎还没发现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那是这一楼电表的位置,一个小小的红点毫无规律地闪动着,隐藏在银白色的电表箱板之后。

我还记得我外婆生前最喜欢红色。没有什么别的理由,就是觉得红色喜庆,而母亲她却经常半嘲笑地论说她的这一点,甚至让我怀疑她们的母子关系。等到现在我和她的关系成了这样,说实话,我也不再觉得有什么奇怪了。不过现在她自己却也穿上了红色,感到可笑的同时,我也稍稍感到一丝慰藉。或许她现在能体会到自己母亲的心境了,三个儿女,没有一个愿意照顾左右,甚至连来访的频率都很低。这和现在的她,我想大概是差不多的(虽然她只有我这一个儿子)。

她最终还是发现我了,岁月的流逝似乎没有让她变得特别迟钝,又或许仅仅是基因的原因(她父亲母亲那一族都没有阿尔兹海默症的历史)。反正不管怎么说,她确确实实是看到我了。所以我便不能躲闪,不过说白了也没想过躲闪。于是,我轻轻地唤了一句“母亲”。

她似乎还是变得迟钝了,因为我叫她之后她愣了许久。但是仔细想来,这应该不是迟不迟钝的问题,而是她已经忘了这个称呼吧?她大约没想到还会有人再叫她母亲。不过,对此她是否感到高兴,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在旁边又等了一会,直到她把视线完全聚焦在我的身上。“你来干什么?”我问,语气大概很冰冷。

她没有立刻就回答我,只是转动着因为年迈而混浊的眼珠打量了我一番。“我来看看你。”她最终这么说,声音有些无力。

“我应该说过,你最好不要出现在这里的吧?”她不在这里让我倍感欣慰,但怒火依然止不住地往上涌。有时候我也会讨厌自己母亲的不尊敬,但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我的语气大概呈现一种奇怪的模式,包在坚冰里的烈火……我觉得可以这么形容。

但哪怕被我中伤,她似乎也没有要区服的意思。眼神中闪烁着难得的光芒,却让我感到更加讨厌。本来最近她的事情就够我心烦的了,我得时时刻刻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失控,现在她却又来火上浇油了。要是对事情有了一个完整的分析,那么矛头大约是会指向真正的原因的,但若只是粗浅的一瞥过去,导火索大概会成为那个可怜的替罪羊。现在依旧坐在我面前的母亲就是这么回事。虽然我确实警告过她,叫她最好不要来我们这个新家,但无论如何,她还是我的母亲,我还是他的儿子,她来看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说话啊!你过来要干什么?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说的话越来越难听,甚至连我自己的内心都会感到一阵恶心。可是啊,说这些话又正好能够缓解这种恶心的感觉,于是我便陷入痛苦的轮回之中。对于我到底说了什么话,我事后甚至完全没有印象。

“我知道你不愿意原谅我,”她最终这么说道,“但是能让我进去看一眼吗?一眼就好。我想看看你的新家是什么样子的。”

她这幅像是小狗一般摇尾乞怜的样子我从未见过,在我的记忆深处,母亲总是与强势和暴力相挂钩,于是这种反差便格外让我讨厌。你不是很厉害的吗?现在是怎么了?我想这么问她,却发现还是说不出口。我最后骂骂咧咧了两句,无视她一个人进了家门。

里面没有人,她并不在。当然,自从我看到坐在走廊上的她时就知道了这个结局,现在不过是为了确认一下。毕竟像她那么傻的家伙,要是知道了这是我母亲之后一定会乖乖开门的。

我打开手机,并没有收到她的来电或是短信。虽然这是一个好的结局——她很听话地没有回来,但我却依旧因为她那么无视我的消息而感到愤怒。不过还好只是一个好的结局,所以要是可以的话,我更希望我这条无用的通话记录能被删掉,永远不再出现。

医院的午饭吃的很仓促,所以没过多久,我理所当然地感觉到了肚子里的一阵空虚。我想到她其实是带了饭菜来的(至少是菜),瞬间因为那久违的味道的诱惑有些心软,但最终还是下了狠心,绝不能为了口腹之欲而给她开门。

我来到厨房,透过那狭小的窗户,我看到了仍然坐在楼道里的失神的母亲。她没有发现我,于是我很迅速地收回了头,我也不想被她发现。我本来还想说她两句,逼迫她离开,但最终还是觉得这样太过残忍,便放弃了。她总归会走的,不过是时间问题,我这么告诉自己,然后打开冰箱,给自己的午餐加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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