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前任摄政王的自我放逐)
孤身被放逐出魔界之后,我行走于这片异乡的土地已经有七个日夜了。微风中稍带着一丝凉意,放眼望去尽是岩石组成的山脉,向阳的山坡上长着青翠茂密的森林,从地理上推测,这里大概是人类的国土么?不过这对现在的我已经不重要了。出生以来,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还是头一次啊。
不知名的狼先生,很高兴见到您。如您所见,我是一只恶魔,血统纯正,如假包换,但曾经那一串比菜单还长的头衔已经离我而去了。此刻我正抱着入乡随俗的戏谑心态,像一个人类绅士一样用双脚缓慢地在森林中穿行,儒雅,随和——如果忽略掉手中还滴着血的半截森林狼的话。鉴赏本地小吃的事,能算野蛮行径么?我就尝了一小口。
我不知道其它种族的王子公主们是怎么看这件事的,至少对于魔族来说,生在帝王家既是一种幸运,亦是一种诅咒。有史以来,先王们无一善终——足够长的寿命意味着意外死亡是一种必然。远古的魔王们大多在战斗中倒下,时过境迁,到了王族恶魔的战斗力罕有对手的年代,各种魔法实验的事故就成了王权交接的主要原因,我的双亲也不例外。对于优良血统的追寻则更加残酷,登上王位意味着要寻找实力强大的配偶,尽可能地生下后代,血亲结合的例子也屡见不鲜;而每当一任魔王驾崩,他/她的子女们互相残杀,直至最后一人加冕为新的魔王,最盛大的一次加冕典礼上,当时的新王连续在决斗中斩杀了上千位兄弟姐妹。原则上来讲,无意觊觎王位者可以弃权,舍弃所有的身份并被放逐……但接踵而至的往往是新王的追杀。
我有幸继承了无数前代魔王们千锤百炼的血脉,自出生后也丝毫不敢松懈在武艺和魔法上的训练,但手足相残的命运也随之而来,而且对我来说,来得史无前例地快。我的母亲即位不久便刷新了最短在位时间的纪录,在一次魔法实验中蒸发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我和一个未成年的妹妹作为继承人。前任魔王失踪,我按照祖先的律法成为了任期十年的摄政王,一边统治魔界一边抚养妹妹长大成人——平心而论,我两件事我都办砸了。而且,新王登基的一天,迟早是要来的。
七天前,魔王城,摄政王寝宫。
眼前的女性恶魔双膝跪地,恭顺地低下头颅,背后的双翼因恐惧而战栗,声音中毫无平日的讥讽语气,艰难地压制住哭腔,开口说道:
“兄长大人,今日已是……您摄政期满之日。“
我无数次试图教你宫廷礼仪都无功而返,今天还是你第一次用敬语称呼我吧?
“您的体格和魔力远超历代先王,您的战功威震异邦,愚妹不是您的对手……”
第一次正式称呼我,却是在这种手足相残的时刻么。呵。
“贵族们已经在大殿准备好欢迎新王的仪式,等候兄长大人现身了。愚妹恭贺魔王大人登基,只求您能赐我一个不那么痛苦的死法……”
对妹妹的教育失败真是彻头彻尾的失败,我愧对历代先王。身负王族血脉,却从小到大懦弱不堪,王位就在眼前居然直接跪地求死?废物!我可是期待着你抡着战锤,砸进宫来,和我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斗,拿我的头颅当加冕仪式上的酒杯啊!
我伸出右手,抓住这废材妹妹的头顶,微微提起。还未用力,王族恶魔的鲜血已经从爪痕中渗出,混合着泪水滴在地砖上,灼烧出一个个斑点。皮肉之下,颅骨的手感传到我的指尖,只需稍一用力,这块只比附魔秘银硬点有限的可怜结构就能被捏得粉碎。
皮肤用指尖都能刺穿,筋肉毫无力量可言,骨骼脆得不像样——父母的优点,你难道一点都没继承?都被这样被拎起脑袋了,还是只知道哭?用强化魔法加固你的颅骨啊!让刺客破门而入护你周全啊!趁我左手抬起,抽出兵刃照心脏的位置捅一下也行,我送给你做生日礼物的短剑不是好好地挂在你腰上么!瞬发的精神类魔法也能凑合着用一下啊!哥哥白教你了么?
眼前稚气未脱的脸庞一言不发,闭上双眼颤抖着流泪。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默念母亲的教诲,下定了决心——
“以魔族女王之长子,魔族摄政王,至高军团长,第一、二、七、十九、五十三军团将军、战争议会高阶参谋,秘法院首席术士,情报部暗影大师,内政厅议长,布里斯通、辛得斯拜、英肯得尔、斯第克思公爵,包括但不限于以上之名宣布,新的女王在今日登基。我本人将依照先祖的遗令,接受放逐,放弃对魔王之位的宣称,辞去一切公职,将所有爵位交由魔王陛下继承。以上,即刻执行。”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我把已经瘫软的废材妹妹丢在地下不再理睬,转过身去,在面前随便撕裂开一道传送门,迈步踏入其中,魔界灼热的空气消失在身后,夹杂着植物气息的阵风迎面吹来。
回想起离开魔界的那天,我摇了摇头,用尾巴将一片树林扫得粉碎,将剩下半只狼塞进嘴里。
这丫头在搞什么啊,最后连背刺我的勇气都没有么?七天了,还没有追兵来干掉我以绝后患么?我真是教出了一个废材。母亲大人啊,请诅咒您失职的不孝子,没能将您心目中的继承人培养成合格的魔王。
“打得不错。好孩子,这双手斧的技巧,妈妈已经没什么能教你了。今后你得自己在实战中创新,成功的招式都是用无数对手的鲜血练就的,不要满足于长辈的传承。”
某一日过招后,我和母亲互相用黑魔法治愈伤口时,她曾这样教导我。
“儿子,你毫无疑问是历代王族中最强大的一个,历史上从未有哪一任魔王在战斗能力上能与你相提并论。”
“而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你父亲和我把你培养成了魔族最渊博的学者,最强大的战士——但不计算你身先士卒取得的战果的话,你的指挥水平充其量相当于一个百夫长;据你的几块直辖领地中贵族向我诉苦的情况来看,你在内政方面也是个专制的暴君。”
“过度依靠力量会让你不懂人心,不懂臣民思想的王是无法治国的。在这方面,你妹妹的天赋远远在你之上——唉,但若是我加入先祖的行列,那孩子恐怕没什么可能在你手下活过半招。”
“母亲大人,思想我懂的!您忘了么,我八岁在秘法院当学徒的时候就跨级掌握了上级精神系魔法,只要用简单地用过量魔力摧毁目标的心智,思想就可以读取了,如果想回收利用的话,灵魂抽取术也……”
嘭!
母亲大人猛然跳起,抡起战斧以排山倒海之势砍在我的头上,又照着肩膀和前胸狠狠来了几斧,最后将斧柄捅进我嘴里,丢下斧头背着手离开了武馆。
等等,别走啊!儿子这样碎成一地,自己拼起来很麻烦的……
我哪里惹她生气了?难道我真的不懂人心?
所以说,饶这废材妹妹一命,单纯是遵循前魔王的旨意,选贤任能罢了!
绝不是我存有私心,舍不得宰掉自己亲手养大的小丫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