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岩公国的气候四季分明。秋收之后,寒流的攻势来得极其迅猛,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而降,从荒无人烟的山岭到车水马龙的集市,从贵族豪门的宫殿城堡到田间地头的茅屋农舍,银装素裹之下,整个公国在一夜之间褪去了往日的喧嚷,就连百羽商会这样的人气商家也是门可罗雀,荒野郊外更是一片肃杀景象。
如果在这样的雪夜从高空放眼望去——比如说,从一只乌鸦的视角俯瞰——不难发现整个公国之中,唯有正中心的一处宫殿灯火通明,格外显眼。公爵夫人的宴会一日也不曾停歇,春夏秋冬,日日如常,桌上的菜肴也随着四季轮转,新鲜的食材从公国四处被搜罗上来,络绎不绝地被送入后厨。宾客们身穿春季的盛装,在温暖的宫殿里肆意狂欢,旺盛的炉火甚至融化了屋顶的冰雪,让这座宫殿成为灰岩公国境内仅有的两座未被白雪覆盖的建筑之一。宫殿一旁的简陋小屋中,仆人们在炉火旁围坐成一圈,在窗缝漏进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们庆幸于自己侍奉了一位阔绰的领主,不用像那些伯爵家的同行,在这种天气下爬到屋顶去扫雪,七嘴八舌地表达着自己对于公爵的感恩。真是可喜可贺。
另一处屋顶无雪的建筑,自然属于我们的穿越剧主角(存疑)、屠龙的女英雄(假货)、强大的魔导师(刚刚掌握火球术)、灰岩公国子爵(没有封地)——龙采薇。
别误会,她开发出管道集中供暖这种科技是几百年之后的事了,一些破坏画风的蒸汽朋克产品则要更晚。
眼下的“屠龙英雄”正噘着嘴巴,恼怒地将一堆铁板摔到一边,宣布正式放弃“反射式太阳能除雪装置改三”项目,转而听信了恶魔的低语,决定用更原始的方式解决问题。
一条黑龙从空中高速俯冲下来,掠过大宅的屋顶时用力拍打了一下翅膀,积雪在狂风中被席卷而起,在巨龙身后刮起一片白色的风暴。庄园四周的旷野上一个脚印也没有,附近的牧民们都躲在各自家中御寒,应该不用担心有路过的倒霉蛋被“恶龙”吓到。
黑龙从暴风雪中冲出,寻找着预定的“着陆场”。一小片空地之上,她的心上人正抱着一件斗篷,用单手施放火舌术,身旁的烤肉架上吊着一只茶壶,茶水在火舌的灼烧之下维持着沸腾,陶瓷的盖子在蒸汽推动下发出悦耳的碰撞声。他看到了飞扑而来的黑龙,默契地将斗篷丢到前方的雪地上,转过身去,伸手握起滚烫的茶壶。
“可以转过来了。哼哼,武德,我厉害吧?”
恢复人形的龙采薇用斗篷裹住身体,在漫天的风雪中咧嘴大笑,从斗篷的缝隙中伸出一只小手,冲着武德比出一个胜利的V型手势。
“厉害厉害,要是能解决爆衣的问题就更厉害了。”
武德笑着捧上一杯热茶,少女不想在寒风中露出手臂,于是伸着头凑到茶杯边上,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
“呼——哈,谢谢!我前不久才学会熟练地变化形态,要求别太高,我们循序渐进嘛。你看,这次至少还剩一双靴子。”
“是你变身前把靴子脱下来了吧。你刚才飞在天上的时候,右爪始终握着什么东西,我看得一清二楚。”
“诶,下这么大的雪你也能看清啊?那我给你摸摸头,你不生气,好不好?……喵?”
“你怎么学起小猫耍赖了?我们就事论事,你的变形魔法还有待精进,而且黑龙形态下说话还是一股‘龙语口音’……”
“嘻嘻,你的手还是很诚实的嘛,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别拿开,继续摸。伊丝卡今天去找她的老乡碰头了,我得承担起卖萌角色的重担。”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说起来,小猫还没见过你的真实模样吧?”
“清纯可爱楚楚动人的美少女才是我的真!实!模!样!那条黑龙是隐藏形态,是节日皮肤,是赠品,是DLC!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告诉她,每次和她提起龙的话题,她都是一脸害怕的样子。现在这样就好,免得把她吓坏了。等时机成熟,我再当面为她表演一次变身,给她来个惊喜吧。”
“随你喜欢吧。粗浅的伪装魔法有很多种,比如通过幻术系魔法制造一层虚假的影像,或者通过精神系魔法给其他人施加暗示,都能让施法者暂时变成别的模样,但破解起来也很容易,单单一次触摸就足以让大部分这类伪装穿帮。我教你的变形魔法则不同,它本质上是一种投影法术,将你的巨龙……好好好,少女本体,行了吧!将你的少女本体加以扭曲,在现世留下巨龙的投影,外界与投影的接触将会同等地作用于本体……”
“好复杂。结论是什么?”
“公爵夫人的邀请函摞在门廊里,攒起来都够当柴烧了,真的好么?你在人形下也拥有成年巨龙的正常食量,其实完全不用担心吃胖。”
“这我早就猜到了。从前我一顿只能吃半碗米,穿越之后整桌整桌地吃,傻子都会发现有蹊跷好不好。怕吃胖是说给信使听的,还不是为了跟你,还有伊丝卡,待在一起,真是的……伊丝卡信了也就算了,你也跟着信!木头脑袋!还好意思笑!别往我脸上蹭,要亲回屋亲去……唔……”
少女裹着斗篷的小小身躯被拥入温暖的怀抱,唇齿之间传来熟悉的触感,双脚悬空,胡乱蹬了一番之后就彻底放弃了抵抗,在深情的一吻中迅速沉沦,放任对方贪婪的索取。
过了不知多久,一片雪花落在耳尖,龙采薇突然被一丝冰凉唤回神志,猛地推开武德的胸膛,从他怀中跳落到地上,仰面对武德大声抗议,红扑扑的脸蛋仿佛雪中的一点红梅,甚是可爱。
“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伊丝卡说得对,你是个色魔!这么好的雪景,我们就不能干一些积极健康的事么……对了,昨天和伊丝卡一起堆的雪人还没堆完呢,来帮我一起动手。”
“好的,我这里有铲子和凿刀。你好像很喜欢玩雪?”
“对呀!我以前的世界也有这样的大雪,但我住的地方没有,没想到第一次亲眼见到‘鹅毛大雪’还是在异世界,心情有点微妙呢……呀!武德,这是什么?”
拐过大宅后面,龙采薇的半截雪人——其实就是一个插着两根树枝的大雪球——旁边,陈列着一大排冰雕,模样栩栩如生,尤其是领头的那只“火晶蜥蜴”,张着大嘴,和当时扑咬龙采薇的那只简直一模一样。
“冰雕啊,我昨天夜里闲来无事做的,正好可以让你熟悉一下世界上的各个种族。”
龙采薇伸手摸了摸蜥蜴嘴里的牙齿。光洁,寒冷,而且比实物更加锋利。惊愕之下,她捂着嘴看了看武德,一脸平静的恶魔管家正依次介绍着雕塑代表的种族,仿佛如此精细的艺术品只是顺手为之。
“这是火晶蜥蜴,你见到过的。这是人类,这是狐族兽人……这是亚龙人,说起来还是龙族的远亲呢……”
她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雪人,瞬间觉得没有堆下去的必要了,草草捏了个雪球安上去,算是完工。
“……这是恶魔大君,这是吸血鬼中最强大的真祖,这是王族恶魔……”
“这王族恶魔个头不大,但是长得好凶!既然叫做王族,他是你们魔族里面最强的么?”
“是的。个头不大是因为这是缩小版本,这里的大部分雕像都是原始大小,唯独王族恶魔的比例尺缩水最厉害。平时他们都以变形之后的外貌示人,很少有人能一睹真容。雕像上的是一个成年雄性个体,单手就能摁倒一条巨龙,你遇上的话可得当心。”
“哇,吓死人了,帮我介绍些别的种族吧……咦,这不是伊丝卡么?”
“这是猫族兽人,按照伊丝卡的形象雕刻的。”
(等时机成熟,我再当面为她表演一次变身,给她来个惊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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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危,速归。”——一封来自锐爪部族的信件,未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