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挺有气势的。”
武德站在龙采薇身侧，小声说道。
“龙采薇，或许你有当领导者的天分？”
“别夸了，我是装的……刚开始喊话的时候，我腿都是发抖的，站都站不稳……”
龙采薇狠狠掐了一把武德的手指，压低了声音。
“还有，你的另一只手在干什么！”
“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忍不住想捉弄一下，反正下面的人看不见。而且你瞧，这不是不发抖了么？”
“也对喔……”
“不过你还真是厉害啊，平时一副乖孩子的温柔样子，刚才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杀无赦’的宣言有那么几分王者的气势了。”
“再有气势，还不是被你吃得死死的……手从我腿上拿开，摸够了没！别闹，正事还没解决呢！放心吧，无论我在别人面前装得多有气势，在你面前永远是乖孩子，嘻嘻……”
“哈，那我也得为乖孩子做点什么。”
说罢，武德端起一旁的十字弩，搭箭上弦，一连向下方的街道射出几箭。有几个犹自不肯死心的暴徒想要逃窜，却在黑暗中听到几声箭矢破空的风声，各自被射落了手中的赃物。黑夜中不知有多少子爵的士兵正张弓搭箭瞄准他们，恐惧之下，暴徒们急忙抱头匍匐在地，再也不敢妄为。
.
一个无人安眠之夜。
天亮时分，担惊受怕熬过一夜的卡纳镇居民们纷纷走跑出家门，奔走相告，寻找失踪的亲属和财物，人群慢慢聚集到小镇中心的广场。在这片不算大的空地上，上百号衣衫褴褛的暴徒正在地上蹲成几列，双手背到脑后，沮丧地等待着子爵的裁决——直到这时人们才发现，子爵麾下根本没有一兵一卒，只有一个贴身护卫而已。居民们在广场四周围城一圈，议论纷纷，更有义愤填膺者拿起石头朝俘虏身上砸去，不过被武德及时制止了，没有造成进一步的伤亡。
“我的兄弟不见了！他昨晚在外面喝酒，直到早上还没回家！你们有谁见看到过他吗？”
“是哪个【灰岩公国粗口】把我的看门狗抢走了？”
“我的父亲！子爵大人，他们绑走了我的父亲！”
“处死这群强盗！”
“我的窗户全被砸了！那可是从都城运来的玻璃！”
“我最珍贵的挂毯不见了！”
“还有我藏在门框上的私房钱！”
“等等，老公你说什么？”
……
种种声音，不一而足。
龙采薇想要模仿伟人的英姿，朝人群挥手致辞，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正紧紧捏住裙摆，微微颤抖的胳膊像是要违反主人的意志，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紧张的少女咽了咽口水，轻轻咳嗽了一声——
武德注意到龙采薇的怯场，当即心领神会。
“肃静！！！”
振聋发聩的怒喝响彻广场。武德环顾四周，给自己刚刚的咆哮在心里打了个满分——雄狮怒吼之时，牛羊安敢作声？一时间，广场上只剩下寒风吹过的声音。沸腾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全场的目光聚焦在“主仆二人”身上。
龙采薇向武德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向前迈出一步，清了清嗓子。尽管她身躯单薄，个子比在场的多数居民还要矮上一头，眉宇之间的神采却带着女帝一般的威严，目光扫过之处，人们纷纷颔首行礼……至于内衣被冷汗浸湿的胆怯，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卡纳镇的朋友们，早安。以防有人昨天夜里没有听清，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绍——我是龙采薇子爵。你们当中也许有人听说过我的故事，但那不重要。”
“居然真的是那个魔导师？”
“你们看她的头发，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
“还有昨天夜里的奇迹！肯定是她本人！”
人群中传来一阵小声的窃窃私语，很快又重归平静。
“我受到灰岩家族的委托，前来平定格柳依斯伯爵领境内的叛乱，但无论这些暴徒是不是委托的一部分，只要有人胆敢在我的眼皮底下作乱，我都会出手教训！”
“好！”
“不愧是屠龙英雄！”
喝彩声此起彼伏。
“那么，该轮到你们亮明身份了。”
龙采薇抬了抬手，示意欢呼的人群安静下来，转身看向蹲在地上的俘虏们。这些人的脸上全然看不到半点昨夜的凶狠，面色惨白，战战兢兢地将头颅埋到胸口，唯恐和龙采薇对上视线。
“我不喜欢严刑逼供，坦白你们的罪行和幕后主使，我们来公正地解决这一切。怎么，敢做不敢当？连承认的勇气的没有么？你们当中谁是首领？”
依然无人应答。俘虏中，有几个年纪稍小的少年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的恐惧，开始掩面哭泣。几个神智尚清之人跪倒在地，朝龙采薇拼命磕着响头。而大多数人，只是表情麻木地蹲在原地，仿佛彻底丧失了对未来的希望。
“子爵大人，依照灰岩公国的律法，造反者要么充作奴隶，要么直接斩首，您没必要屈尊听他们的废话。”
一个镇民见龙采薇犹疑不决，在一旁出声提醒道。
俘虏们的哭声更响亮了些。终于，一个头发斑白的壮年男性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个男人从左脚的靴子里抽出一把小刀，放到地上，然后将双手举过头顶，来到龙采薇面前，双膝跪地。
“子爵大人，有幸亲眼见到传说中的个人物，我也算不枉此生了。在下是野柳村的一介猎户，去年刚刚被推举为村长。”
“野柳村？你叫什么名字？”
龙采薇想起了前些天路过的荒村。
（那个村子的村长，此刻为何会混迹在叛军之中？难道……）
“回大人的话，我的名字无足轻重。我身后这些人，大多是野柳村的村民，我们既是叛军，也不是叛军。”
“此话怎讲？”
“真正的叛军曾经到过野柳村，他们有盔甲，有武器，有战马……我们？呵，我们不过是一群走投无路的可怜虫罢了。”
村长自嘲地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叛军前不久闯进我们的村子，要求我们所有人加入他们的队伍，去其他地方劫掠。不肯去的几个人都被杀死了。”
“于是你们就真的加入了？”
“不然呢？难道我们还有别的选择？”
村长抬起头来，直视着龙采薇的双眼，声音不大，却满怀愤恨。
“入冬之后，三天两头就有税务官带着士兵到村里搜刮，一会儿说是什么什么伯爵的命令，一会儿说是什么什么男爵的定期税收，贵族头衔和税收理由能连报一个月不带重样的，最后我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清！村里的粮食已经不够撑过冬天了，这样下去我们迟早饿死！就算叛军没有找上门来，我敢说，村子里的大家也会出去谋个生路的！除了抢一把，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卡纳镇的诸位，如果这事情发生在你们身上，难道你们会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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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蓝星谚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