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岩公国,卡纳镇,龙采薇的房间。
临时用旧木板拼凑起来的书架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龙采薇踮起脚尖,将最后一本装订成册的名单摞到书架顶层。她小心翼翼地扶了一会儿书架,确定它不会再像上次加固前那样散架,才慢慢放开双手,转身去取壁炉里挂着的水壶,打算用一杯热水犒劳一下自己——已经没有茶喝了,龙采薇把所有的茶叶都送给了伊丝卡,作为咸鱼和干肉的交换。
“饶了我吧,我只是一个高中生,当村支书什么的,根本没有工作经验啊……”
黑发的少女用火钳夹出冒着蒸汽的水壶,小声自言自语道。
让野柳村的这些村民一直挤在卡纳镇里坐吃山空肯定是不行的,但安排他们回村的话,一来不知道是否还会受到叛军的袭扰,二来现在是冬天,龙采薇怕这些人没法养活自己。不得已的情况下,龙采薇只好将他们安排成几个小组,一部分人拿着武器在镇子周围巡逻,填补上原先卫兵的空缺;另一部分在卡纳镇本地向导的带领下,外出砍柴、打猎、挖掘可食用的植物根茎,为小镇尽肯能地收集一些冬日必备的消耗品。
她也没有真的指望他们能带回来多少收获。让他们形成组织、维持基本的纪律,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这些一贫如洗的人刚刚得到赦免,暂时在龙采薇的威望之下安分守己,但时间一长,人心思变,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但令她大感意外的是,这些村民面对艰难困苦的生活,展现出了极高的耐性。栖身于谷仓、畜棚或残屋破瓦之下,用碎毛毯裹住身体勉强御寒,一半的人甚至没有鞋子,只在脚上缠几圈破布或者干脆赤脚……龙采薇做好了再次面对暴动的最坏准备,却惊讶地发现,这些人每天来她面前领取分量可怜的食物配给时,脸上都带着笑容。
“您在说什么啊,子爵大人!今年一个人都没有冻死,每天都有东西吃,甚至还有肉!我活了三十几年了,什么时候过过这种好日子?大伙儿对您崇拜得不得了,怎么可能不满呢?……将来?我没想过……每活过一年都是神明的恩典,想那么多干啥?如果大人您有什么别的安排,我也一定照办!”
被问及对现状的看法时,一个村民这样回答。
年轻的女子爵无言以对,内心五味杂陈,只希望能带领他们熬过冬天,等到动乱平息,春回大地,再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家乡,恢复长久以来的正常耕作。
(别的安排么……)
龙采薇也曾计划过组织集体生产,但这个世界的落后的行政状况再次刷新了她的认知。户籍、人事档案之类的东西一概不存在,甚至四分之一的村民连名字都没有……
“连村民的名册都没有么?天呐……你们的上一任领主在干什么?”
“不定期地派人来取税收,没有的话就抢。”
好吧,这种“管理”模式的确不需要居民档案。
卡纳镇的状况要稍好一些,有几个负责公共事务的官吏,但对于小镇居民的人口数量、职业情况也是一问三不知——也怨不得他们,龙采薇的想法实在是过于超前了。在这里,税务官每个月挨家挨户敲门收钱,双方在一番威吓和哭穷后达成一个折中的价格,再加上一支军纪不整、基本由镇民临时征召组成的巡逻卫队,就是“统治”的全部内容了。
没奈何,龙采薇只得亲自动手,从最基础的信息采集做起,为自己的追随者逐个记录个人信息,比如年龄、性别、亲属关系、职业技能……
甚至有相当多的人,是现场让龙采薇代为取名的。
“张三李四王五,安东布鲁诺凯撒,汤姆迪克哈利……”
想起这个荒唐的插曲,龙采薇不由得摇了摇头,自嘲起自己糟糕的取名品位。
“我该多看看这个世界的文学作品了,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想不出来。”
(将来如果有了孩子,该叫什么名字呢……啊,太烧脑子,不想了!让武德头疼去吧!要是他反过来问我,我就说,男孩叫龙傲天·伊本·武德,女孩叫龙采薇MKII!哈哈哈!)
一想到爱人,少女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趴倒在桌子上,嘟起嘴,百无聊赖地用羽毛笔在废纸上画出一个线条版的武德。
“武德怎么还不回来……哼,你这个偷心的大坏蛋!这都多少天了还没回来,说明你心里没我!”
龙采薇单手叉腰,对着线条版的武德装模作样地训斥了一番,想摆出一副“河东狮吼”的样子,殊不知自己娇嗔的动作活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
“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我就……嗯……等到你回来为止……早知道就不让他去了……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魔王……他们魔族好像信仰这个?请保佑他平安无事……”
“哈!魔王?魔王闯了祸还得我来揍她屁股呢!你不如直接向我本人祈祷。”
“诶?”
龙采薇回过头去,呆呆地看着一团黑影从门缝渗入房间,凝聚成自己日思夜想的模样。
随后,久违的灿烂笑容在龙采薇的脸上绽开。少女迈着欢快的小步朝那人跑去,一个飞扑,用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娇小的身躯在半空中左右摆动。
“武德,武德,武德~❤”
“叛军解决啦,我的’子爵大人‘。”
刚一见面,武德就直接甩出了一个好消息。可挂在脖子上的少女似乎并不满意,仰望着武德的脸庞,撅起樱桃小嘴,停止了身体的摇晃。
“就没有别的想对我说的么?”
“当然不止这些。我带回来了叛军的全部战利品,还有一大批愿意在你的统治下生活的人。”
“我指的不是这些……”
“哦,叛军的头子?没动他一根手指头就被吓死了,死前招供了不少东西,是格柳依斯伯爵在这背后捣鬼,我们还有笔旧账要找他算呢。罗恩男爵也掺了一脚,不过他在外面喝醉了,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建议你趁机把他的领地也……”
龙采薇盯着武德的双眼,摇了摇头。
“那个教廷的修女?蕾米独自上路了,还留下了一份礼物……”
“木头脑袋!你仔细想想,我最关心的是什么?”
……
“我回来了,龙采薇。”
“欢迎回来,武德。”
龙采薇这才喜笑颜开,在武德嘴唇上轻轻印下一吻,松开环绕脖子的双手,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那些叛军没伤到你吧?”
“在外面累不累?”
“你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吃的?”
“想吃什么?咸鱼?菜汤?面包?”
“我是让你挑选食物,我自己不是选项!”
“……至少这会儿还不是……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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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皇令龙采薇携难民据守,亲入沙场,披坚执锐,陷阵讨逆。贼人畏其勇壮,感其威德,皆倒戈,争为前驱。贼首佩德尔震恐,乃自绝。”——《帝国通史·帝皇本纪》,首席史官采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