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被武德亲手从雏鸟养大的忠心使魔，缪宁完全搞不懂龙采薇在想些什么，水灵的大眼睛里写满了问号。
（主人的妻子就像翅膀上的羽毛，当然是越多越好了，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主人说得没错，这位夫人的奇怪想法，缪宁果然很难理解……）
几秒钟过后，龙采薇终于难以直视缪宁真诚而困惑的眼神，在短暂的对视中败下阵来，把一大堆关于人格独立的说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冷静些龙采薇！不能因为对方变成人类模样，就忽略了她其实是武德的“家养宠物”，指望她独立自主是不切实际的……还是不对！缪宁长得像人，说话像人，也有智力，那使魔和人有什么区别？啊，好烦！得找个时间和武德讨论一下……）
“咳咳，喝茶，喝茶，我们先不谈这个问题。”
龙采薇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生硬地岔开了话题。缪宁嗅了嗅杯中的茶水，觉得味道不错，于是也跟着抿了一小口。
“缪宁小姐，我还有一件事情很好奇。武德的婚约，和魔王有什么关系？难道你们恶魔……呃，魔族的婚姻，都需要魔王的批准？魔王一个人管得过来么？”
缪宁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捧着茶杯，用略显复杂的眼神打量着龙采薇。
龙采薇在一瞬间确定，自己肯定问了个愚蠢的问题。也许这是武德他们一族习以为常的风俗？缪宁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惊诧表情中，甚至带上了几分关怀弱智的慈爱……
“夫人，您……您的问题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魔王陛下宝贵的精力要用在治理国家上，当然不可能亲自过问每一桩婚约。关于魔王陛下，主人什么都没跟你说么？”
“没啊？魔王怎么了？”
龙采薇一头雾水。
“……没什么。”
“武德说他在认识我之前刚刚失业，和魔王能扯上什么关系？难不成他之前还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失业？我英明的主人怎么可能……唔，说是失业也没什么问题。主人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还轮不到缪宁来多嘴。请忘了刚才的对话吧，夫人。我很好奇，你是真的喜欢主人，还是单纯看上了他的种子？。”
“种、种种种子？！你在说什么啊缪宁小姐！我和武德不是那样的关系好不好！”
龙采薇双手将茶杯杵到桌上，一口茶水险些呛到自己，脸上的绯红一直蔓延到雪白的脖颈。这只乌鸦为什么总之语出惊人！武德到底教了她什么！
“请不要露出这样惊讶的表情，在魔族的国度里这不是什么令人羞耻的事情。仰慕强者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不像你们人类，拿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遮掩半天，最后还是千方百计地往王公贵族的床上爬……咳咳，缪宁失礼了。夫人，您真的了解我的主人么？”
“他是个恶魔，怎么了？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人类与恶魔互相敌视，但我本人毫不介意。信不信由你，我希望创造一个所有智慧种族都能和谐共存的世界，区区种族问题，小意思啦。”
“那主人的过去呢？您和主人在一起多长时间了？”
“大概半年，怎么了？时间是有点短，但武德是这个世界对我最好的人，也是我唯一愿意信赖的对象，这还不够么？难道我还要从他上学开始，像看纪录片一样把他的成长经历看一遍？关于过去的历史，我们彼此都是初恋，我知道这些就足够了，至于其它的东西，他不想说，我就不问。”
“主人说您有许多有趣的想法，看来果真如此。纪录片是什么？你们人类的某种档案么？主人他从小就展现出了超凡脱俗的强大力量，前来求亲的异性络绎不绝，却没有一个能战胜他的——主人用一只手就能打发那些不自量力的家伙！夫人，您真该欣赏一下主人少年时期的英姿的……比如布里斯通的那位炎魔小姐，带着姑妈和侄女，三人一起妄图侍寝，被不满十岁的主人用一根凳子腿从寝宫……咳咳，卧室，从卧室一直打到城门口……”
缪宁将双手叠放在胸前，一脸陶醉地向龙采薇分享起武德的“光辉往事”，可龙采薇的注意力明显不在武德的精湛武艺上。
来自蓝星的少女敏锐地提取了最关键的信息：自家的猪，差点被白菜拱了！还是三棵！
难道武德这种一言不合就跟人动手的性格，在他老家其实挺受欢迎？想到这里，龙采薇觉得自己的肚子里有半碗陈醋在打转。
“哼，那都是去主动骚扰武德然后被他拒绝的败犬，我没兴趣！缪宁，你知道么？武德见我的第一面，就向我求婚了。”
“……还有一个刚刚睡醒的吸血鬼，连魔王换人了都不知道，真让人笑掉羽毛……什么？求婚？”
刚刚还在滔滔不绝的缪宁停了下来，眨了眨眼睛，重新歪着头打量了一圈龙采薇。
“难以置信。我可是从主人小时候就一直陪着他的。想要和主人繁衍后代的异性像奇美拉的组合方案一样多，各种种族和年龄的都有，可没有一个能入他的眼的……啊，甜甜的茶水，没了。”
“喜欢么？你坐，我再去泡一壶。”
“夫人，不用麻烦您了。我这里有些饮品，是主人小时候最喜欢喝的，您有兴趣尝尝么？”
说着，缪宁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圆柱形的水壶，黑色的外壳看上去跟武德的浴缸像是同款材质。
“武德喜欢的？那我必须来一杯！”
龙采薇仰起头，将自己面前的半杯茶水一饮而尽，满怀期待地将空杯子递到缪宁面前。
（武德他喜欢喝什么？烈酒？啊，他好像不喜欢酒来着。果汁？热汤？还是什么别的饮料？我学会配方之后亲手做给他喝，给他个惊喜，诶嘿！）
缪宁解开水壶上的双重防护，小心翼翼地往龙采薇的杯子里倒了半杯黑色的饮料。刚一接触到杯底，一股甜香味随着泡沫一同升腾而起，勾起了龙采薇对于肥宅快乐水的美好回忆。虽然缪宁用这么厚重的容器装饮料显得有些可疑，但又有哪个阔别蓝星半年的宅女，能拒绝摆在眼前的碳酸饮料呢？
龙采薇急不可耐地端起杯子，一口闷下。
一股烧焦塑料一般的呛人味道直冲脑门，冰冷的寒意瞬间传到四肢百骸，喝下去的一口液体释放出违背物理直觉的大量气体，龙采薇觉得自己的肚子像是被人痛殴了一拳那难受。更糟的是，这杯迷之液体似乎还附带不可名状的精神杀伤效果，龙采薇捂着肚子趴倒在桌上时，恍惚间以为自己刚刚挺过了一次san check……
这哪里是什么肥宅快乐水，分明是喝光了整个化学实验室。
她想起了某次化学课上，老师和一个走神学生的问答。
“xxx，你来回答，怎么区分盐酸和硫酸？”
“用鼻子闻，有味道的是盐酸。要是闻不到味道说明浓度不高，可以用嘴巴尝。”
“你给我出去罚站！”
此刻，龙采薇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喝了一大口浓酸，深刻地理解了为什么实验试剂不得入口。以及，武德声称自己连建筑材料都能吃，也许不是在开玩笑……
如果缪宁再掏出什么饮料的话，她对自己发誓，绝对要先用手在瓶口扇风，闻闻味道。
在初次见面的女孩（好吧，不算初次见面，而且严格意义上是只乌鸦）面前喷了一桌子水显然算不上礼貌，可龙采薇实在没忍住。
“缪宁！这是什么东西！”
“魔王城秘制药剂，由缪宁加以改进，多种魔药混合而成，对于促进魔力循环有微弱的效果，主人在学校时喜欢在长时间施法之后喝一杯。一旦配制完成之后就会自我分解，半个月之内就会失效，所以得尽快饮用。本来是为主人准备的……唉，缪宁真是糊涂，主人早就不需要这种东西的辅助了……看样子夫人您也不喜欢，我这就收起来，稍后找个没人的地方倒掉……”
缪宁低下头来，声音越来越小。
“呃……别倒了，剩下的都留给我吧，我改日再喝……嗯，拉上武德一起喝！”
“太好了！我还以为夫人被难喝到快要哭出来呢！”
“也没有那么难喝啦，哈，哈哈……刚才我是呛了一下。对，呛了一下。”
龙采薇挠着头笑道，一边将眼神移开。
这话也不完全是善意的谎言。龙采薇试着调动了一下全身的魔力，感觉的确有那么一点药效，魔力的流动变得顺畅了不少。此外，看着茶几上被自己喷出的“饮料”灼烧出的一串斑点，她对自己的“人类身体”的强度有了些新的认知……
“不过，夫人，您居然真的敢喝下去啊。”
“诶？怎么了？”
“您就这么相信我不会加害于您？假设刚才的是毒药呢？”
“哈哈哈，怎么可能？我就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过。谁会没事来害我？”
“您真的和主人说的一样天真啊。生存是一件残酷的事情，谁都有可能害你，请您今后保持最基础的警惕性，好么？”
“我其实平时没这么大意啦！听说你是武德的使魔，就自然而然地没有防备了。”
“唉，看来您真的很喜欢主人呢。但从一开始就相信我真的是主人的使魔，没有对我施放任何的探查法术，对于我给你的饮料也毫不怀疑地喝下去……这样是不行的。答应我，只有主人可以无条件地信任，连我也不行，好么？这是在险恶环境中生存的唯一要领，如果你死掉了，主人会伤心的。”
“好吧，好吧——不过我还是会尽可能相信你的！爱屋及乌嘛！”
“又是奇怪的话。但既然您喜欢主人……缪宁就收下您的信赖吧。”
两人无言地坐了一会儿。
突然，龙采薇的心头浮现出一个问题，并且不假思索地问了出来。
“缪宁小姐，那你呢？你陪了武德那么久，你……喜欢他么？”
“当然喜欢！主人养育了我的第一次生命，赐予了我第二次生命，缪宁的全身心都属于主人，愿意和他一起飞向任何一个战场，有多少敌人挡在面前都不怕！”
“呃，我说的不是这种意义上的喜欢。我的意思是，那种亲密的关系……”
“如果主人需要……身体上的侍奉，我也……乐意……虽然他从没开口就是了……”
（幸好那个木头脑袋没开口。再说了，某位军事专家曾经说过，“口径不一样捅不进去的”，你区区一只小鸟，变成人类也就比小孩大点有限，还想……啊呀讨厌，我怎么会想这么污的事情？一定是被这只满嘴开黄腔的乌鸦带坏了！）
“我觉得，这大概不算喜欢？应该叫做……忠诚？”
“叫什么都无所谓，我只要有主人就够了。主人快回来了，我该告辞啦！很高兴再次和您见面，龙采薇夫人。”
“不留下来吃个早饭么？”
“不用啦，我还有主人的任务呢。对了，作为友好的表示，这些送给您——”
缪宁从怀里掏出几个用软布包裹的蛋，递到龙采薇手上。
“谢谢！刚好可以早上煮了吃。这些看上去不像鸡蛋啊，是你们魔族领地上的特产么？灰绿色的，还带些斑点，这是什么家禽的蛋？”
“是我的蛋。”
“诶？！缪宁小姐不好意思，我、我……”
缪宁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这是龙采薇第一次见到她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
“没关系，拿去当早饭吧！”
“不不不，这太离谱了，怎么能吃你的孩子呢！”
“放心吧，孵不出小鸟的，我还没交配过呢。另外，主人更喜欢煎蛋。我教您个食谱，先打两颗蛋在锅里，加入……”
“等等！这样教我怎么吃你自己的蛋，真的好么！”
“为什么不好？每个月都会有几颗的，丢了多浪费啊？”
“和魔物娘探讨三观，是我自讨没趣……缪宁小姐，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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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采薇，你起来了啊？没有赖床真是罕见，我本来打算做好早餐再喊你起床的。不过，多尝一顿你的手艺，也是美事一桩，哈哈！今天的龙息烤肉还是一如既往地美味！咦，这煎蛋吃起来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龙采薇，你怎么不吃啊？”——大约一刻钟后，武德的早餐感想。
（第二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