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找我？”
人群散去之后，约瑟局促不安地站在龙采薇面前，双手紧紧拽住自己的裤腿。他低着头，想让自己尽可能显得谦卑一些，却尴尬地发现自己好像正在俯视子爵大人，只好弯下腰，恨不得把自己的脸贴到脚背上。
“站好了说话，没必要弄得这么紧张，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怪兽。”
龙采薇轻描淡写地说道：
“街上有些关于武德在帮我盖房子的告示，那些是你贴的吧？你会写字？”
领主直截了当的问题让约瑟有些惶恐，他不确定自己的行为是否触怒了子爵大人。擅自召集人手，会不会被当成对领主权威的挑衅？稍加思索之后，这位老实的木匠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因为他是当着好几个酒友的面写下那些纸条的，万一子爵大人从他们中任何一人问出了实情，那他就肯定难逃一劫了——至少现在，子爵大人看上去心情不错，应该不会降下过于严厉的惩罚。
“回大人的话，我学过一点读写，左邻右舍偶尔要寄信，也经常找我代笔。那些纸条是我贴的。当时我和小哥，呃，武德先生，打了个赌……”
“你不要害怕，会写字是好事，贴告示也没触犯什么法律。”
见约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龙采薇连忙安抚他紧张的情绪。
（见鬼，我来之前，格柳依斯伯爵和他的鹰犬是有多可怕？怎么人人见了贵族都一副吓破了胆的样子？）
“你是在哪学的写字？这附近有没有能教人读写的专业教师？”
“大人您说笑了，我们这小地方没几家有钱人，哪有老师肯来啊。我的读写是爷爷教给我的，他带着我四处旅行，在不少大国游历了几年。他教我这些，原本是打算让我进入教会，谋个后半生无忧。我接受了入门的仪式，好像是让我摸一块石头，能发光就算合格。然后是写字的考试，我也以最后一名的成绩勉强过关了。当时爷爷很高兴，还给了我一大笔零花钱呢……”
“你最后没有加入教会么？”
龙采薇不解。倒是一旁的武德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嗨，子爵大人，说出来您可千万别笑话我。”
约瑟用一只手捂住脸，苦笑道：
“教会的入门简介里有一条，仅限纯洁的男女加入。但我当时还小，哪懂得这些啊？从爷爷那领到零花钱的那天，我把钱袋子挂在手指上摇着玩，心里想着买些小吃回去。然后我就在大街上遇见了几个没穿多少衣服的大姐姐，对我说，要不要去和她们玩？于是我就傻乎乎地去了，还以为是玩些骑木马之类的小孩游戏……呃，好像有一位大姐姐的确骑了木马来着……”
武德憋着笑，收回了对约瑟的魔力嗅探。从木匠身上驳杂的魔力气息来看，假设他从那之后保持洁身自好，那当年那位小男孩的初体验可真是凄惨，啧啧。那些个风尘中人也不怕把小朋友玩坏了……
龙采薇见武德一脸坏笑的样子，知道他又在想一些有伤风化的事情，于是愤愤地在他指尖掐了一下。
“停，我对这方面的细节没兴趣！说重点！”
龙采薇红着脸，连忙打断了约瑟的黑历史回忆。天知道他会不会说出些更不知廉耻的东西！
“之后的结局，想必您也能猜到了，子爵大人。教会好像有些神奇的法术，能看出我和大姐姐们‘玩过游戏’，于是我就被撵了出来。爷爷很生气，痛打了我一顿，不久之后就因病去世了。假如我没有让他发那么大的脾气，或者在教会里学到了治愈的神术，也许……唉，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意义了。之后我就凭着木匠的手艺一路流浪，终于攒够了钱，就在这里定居了下来，开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工坊。”
讲起爷爷的往事的时候，约瑟的脸上满是阴霾，连额头上的皱纹看上去都加深了几分。一直到提起他的工坊，才有一点微弱的光芒在他的眼底闪烁。
“你爷爷的事情，我很抱歉，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木匠也是一份高尚的职业——在我看来，只要是通过自己的劳动创造财富的工作，都值得平等的尊重。你对自己的木匠技术有多少自信？你看看这些图纸，假设我给你足够的资源和人力，你能造出这种复杂度的机械么？”
说着，龙采薇掏出一叠手绘的图纸，见图纸在口袋里已经揉得有些皱了，略带歉意地挠了挠头。武德接过图纸，仔细打理平整并且按照编号排好了顺序，这才递到约瑟手里。
“大人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交给我！我和大城市的工匠比起来是差点火候，但比起镇上其他几个三脚猫还是绰绰有余的，哈哈！周围两天两夜的路程里，您再也找不到像我约瑟这么靠谱的木匠啦。呃，不对，您身边这位武德先生好像也会这门手艺……小哥，你不会来抢我饭碗的，对吧？只要是您喊得上名的，我统统会做，什么桌椅、围墙、盾牌、长矛……”
随着图纸被一张张翻过，约瑟眉头上的皱纹越来越深，翻页的手指动作越来越慢，自吹自擂的大话也咽进了肚里。
那是一份简笔勾勒的草图：高耸的的塔楼上长着四片巨大的“叶子”，“叶子”附着在一个齿轮构成的旋转机构上，通过一根和塔楼本身差不多高的中轴连接塔底的一系列复杂机构，甚至有多种塔底装置的不同方案。
“大人，这样的装置，我真是前所未见……这是做什么用的？”
“在我老家，这玩意能打败一个跃马提枪的骑士……开玩笑的。这是风车，顾名思义，是借助风力来运转的农用机械。你能造出来么？”
“我不确定……这么大的叶片，这么大的齿轮，需要好几天才能组装好一个部件……不过我可以试试看，在摸索中学习……不，子爵大人，请务必让我试试！完成这样一件杰作，将是我职业生涯中的一座里程碑！到时候我就能指着它，向所有的顾客吹嘘啦，哈哈！只是这需要时间，很长很长的时间。”
约瑟扯着乱糟糟的胡子，眼神里几乎要放出光来，兴奋地回答。
“很好，自信是成功的基础。”
龙采薇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严肃地问道：
“你会技术，还能读写，这就达到我的最低要求了。如果我给你一些人手，让你领导他们，共同完成这项工程，你可以胜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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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这家伙！听到‘木马’的时候明明在憋笑吧！总感觉他当时的眼神怪怪的，该不是想让我做那种……猎魔人和女术士的……妈耶！绝对不行！”——《穿越者日记》，龙采薇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