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曼眼睁睁地看着一支小刀从他的手指边飞过。
绳索在刀锋面前脆弱得像干枯的野草,轻轻一划就立刻断为两截,刻有符文的木片从绳索上滑落。他想用左手在空中抓住它,可是已经迟了——
拥有丰富逃跑经验的弗里曼,第一次在战斗中感受到了切身的疼痛。
背上重重地挨了一脚。脊柱上的每一块骨头都在痛苦中尖叫,胸腔里的每一丝空气都被挤出了体外,仿佛即将连肺本身都要从喉咙里飞出去。暴走的血液从鼻子和嘴巴里一齐涌出,眼珠也正跃跃欲试地想要挣脱眼眶的束缚。四肢像是和身体失去联系一般,无论怎么振作求生的欲望都没法使上劲,更别说鼓起斗志回头一战了。
(可恶,大意了。本以为已经拉开了足够距离的……)
短暂的失重感过后,弗里曼跌落在一丛灌木里。细密的尖刺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几道划痕,但总好过头部着地的结局。他试着朝树丛里钻了一下,被层层叠叠的枝干堵住了去路,索性认命地翻了个身,躺在带刺的灌木上大口喘着气,摊开四肢,看着那只雌性兽人一步步向他靠近。求救用的符文已经捏在了她的手里,正被上下抛着把玩。
让伤口留在后背的话,怕是在天国都没脸见人……当了一辈子逃兵,至少在最后的时刻装一次英雄吧,呵。
“警告过你了喵。这可是你自找的,人类。”
猫族兽人将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手中的符文上,甚至懒得看上他一眼,用轻蔑的语气说道。但弗里曼已经很难去思考,也根本不在乎,她在说什么了。身体完全被痛觉支配,意识也逐渐变得难以集中。匕首再一次抵到了他的脖子上,但这一次,他已经对此毫不在意了。
“这枚符文,上面有危险的气息喵。一次性的攻击魔法?联络同伴的工具?老实交代,这是做什么用的?不说的话,就把你一刀两断喵!”
没有回应。
“不说的话,我真要刺下去了喵?”
刀尖在脖子上划了一个冰凉的圆圈。若是再多用一丝力,鲜血就将立刻染红他的衣襟——但持刀者显然精确地控制了自己的力道。
弗里曼没有理会她的威胁,闭上双眼,口中开始默念《圣典》的经文。自己给自己做临终的祷告……还真是新鲜的体验。
“算了,有点骨气。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大概知道这符文是谁给你的喵。睡吧,不折腾你了——”
她从腰带上解下一个小布包,用指甲挑了一点青绿色的粉末,在弗里曼的鼻子下面一晃而过。那味道闻起来像是把世间所有的植物汁液混合在一起,香甜,辛辣,令人迷醉。
(糟了,难道是要把我抓为俘虏……)
弗里曼挣扎了一下想要躲开,但无济于事。随着**的气味钻进鼻孔,他的意识也彻底跌入了混沌的领域。
.
“玩、玩脱了喵……”
伊丝卡确定眼前的人类士兵已经彻底昏迷之后,有些苦恼地抖了抖耳朵。没有危及生命,但仍然伤得不轻……明明只是想教训一下他的喵!
拿和武德玩闹的力气对付普通人类,显然是一件离谱的事情。况且,武德根本不会让这样一记来自背后的飞踢得逞。
“都怪你,这么不经打——喵啊!”
像是要撒气一般,猫娘照着人类士兵身下的灌木丛踹了一下,被扎得喵喵乱叫,连忙收回了脚。
“怎么办,龙采薇肯定会生气的喵!给她摸摸耳朵?这好像不是摸耳朵能解决的事……”
“这符文的风格跟我在遗迹里见过的很像,肯定是武德的作品喵!武德那个大色魔,平时嘴上挺硬,其实护短得很……惨了惨了惨了,他一定会死命折磨伊丝卡的,用、用他那种最下流的手段……”
(等等,他这么护短,应该不会放任自己的手下挨打喵?还是说……他已经在暗处看着我了,正在琢磨该怎么惩罚可怜的伊丝卡?)
想到这里,伊丝卡几乎要炸毛了,一颗小心脏被提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仿佛武德即将落下的双手,揉搓着猫娘紧张的神经。
(又或许他其实不在呢?只是伊丝卡对他太过在意了?不对不对,才没有在意喵!应该叫神经过敏……)
“龙采薇?武德?”
伊丝卡怯生生地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
“大色魔?”
说这话的时候,伊丝卡心虚地捂住了自己的后颈——但也没有人把她拎起来。
“什么喵!自己吓自己喵!一个巡逻的小兵从这儿路过,武德怎么可能刚好在附近喵!围着你的龙采薇打转去吧!变态、色魔、凶巴巴的大笨蛋!敢对伊丝卡无礼,就拔光你尾巴上的毛!”
看,我骂了武德,他不敢还口——可怜的猫娘沉浸在自欺欺人的喜悦感里。
然而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逞一时的口舌之快,终究会付出代价的。
“要让你失望了,我的尾巴上没有毛。你能解释解释,这位巡逻兵是被谁弄成这样的吗——我,亲,爱,的,小,猫?”
武德的声音从茂密的灌木林中传来,最后几个字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
伊丝卡嚣张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喵哈哈,真巧呀,武德你也在这儿散步啊?嗯见到你很开心但我要回家吃饭了所以再见拜拜常寄信来——”
“不许走。”
伊丝卡只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想了想,从身上叮叮咣咣卸下一大堆匕首,全部丢在地上,然后挤出一个看上去最天真无害的笑容,将双手举过头顶。
反正逃不出他的魔爪,不如当一只听话的萌物。
可爱,乖巧。
猫科动物完成从猎人到宠物的转变只需要一瞬间,猫娘显然完美地继承了这一点。
很快,武德用双手扒开厚实的灌木,带着满身的藤蔓和叶片,从树丛中钻了出来。等到他对着倒霉的士兵施放完治疗魔法之后,伊丝卡连忙凑上前去,帮他扒拉掉身上的树叶。然而根本不需要她动手,一阵淡紫色的光芒消退之后,武德身上的枝叶便纷纷枯萎、凋落,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棵肃杀寒风中的老树。
“这是你干的?我的眷属哟,一段时间不管教你,就野性难驯了?”
武德指着熟睡的士兵问道。弗里曼的伤势已经在血肉再生的效果下完全治愈,但武德刻意没有驱散**的效果,放任他继续呼呼大睡。
“我、我只是想逗一下这个人类喵……谁让他突然拿出个我不认识的魔法道具,我只能被迫自卫喵……就是这个,喏,给你。”
伊丝卡掏出刻有符文的木片,塞到武德手里。
“这是我的做的东西,幸好没被你弄坏。”
武德在空中画出另外几个发光的符文,检查了一下木片的封印是否完整,然后将它收进了口袋。
“伊丝卡把你的东西还给你了!这个人类也治好了!所以伊丝卡一点错都没有了!你不能打伊丝卡!”
“小猫,这话你自己相信么?”
“不信喵……”
伊丝卡哭丧着脸,将尾巴藏在两腿中间。
“这就对了。来,乖,到我这儿来。”
武德朝着瑟瑟发抖的猫娘招了招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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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曼,卡纳镇人氏也,胆气过人,终生未怯一战。初事罗恩男爵,无所成。龙采薇举义兵以拒外敌,弗里曼从之,自此供帝皇驱驰。尝失陷于敌阵,孤身力战而惜败,更遭严刑拷问,白刃置于前而色不变,不辱其节。帝皇亲解其围,生擒贼人。弗里曼良久乃苏。帝皇感其忠勇,以重金赐之。”——《帝国通史·猛将列传》,首席史官采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