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来的很突然。
没在南部平原看过雪的诗人们，根据其地理位置，再加上自己的想象力将那儿的雪景描写成“notch神撒向人间的洁白花瓣”。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旅者们受这些空口胡诌的诗歌的吸引，慕名在冬季前来看雪的不绝如缕。当他们真正领略到南部平原的暴雪时，他们感受到的却不是“花瓣撒向人间”的美景，而是湿冷的雪中夹杂着豆大的雨珠和冰雹，随着平地扬起的飓风咆哮着拍向面庞的痛感。
别说花瓣了，箭雨都没这么恐怖。
“中中中中中尉！我我我快冻冻冻冻死了……”
“咬咬咬咬牙坚持一一一一下！就就就就就这都都都受不住，你你你你还配说说说说说自己是日日日日——日暮吗?”
“中中中中尉，别逞强——我感觉……你你你会会比我先先先先倒下。”
“我我我……我没有……”
雪在风的鼓动下激烈的飞舞着，不停地击打着二人的身躯。暴雪中的能见度很低，风的声音也很刺耳，行走在雪中的人视觉和听觉都会被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为了能够让对方能听的清楚，李晓和莫尔都刻意地提高了音量。
“我我我我感觉我我们们们们到不了了了主城了！现在回去去去去去去还来得及吗?”
“来来来来不及了！我们都已经走过一一一一一半路了！”
“嘶……呜……”
李晓的上下牙在激烈地短兵相接，他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中中中中尉?别倒啊！倒了就起起起起不来了！”
“快快快……搭个庇护护护护护护所，挡挡风……我实在在在在在不行了！”
莫尔以李晓为中心，用沙砾砌墙，用泥土封顶，建了一个临时的挡风处。
“中尉，给我腾个地儿……”
“你就不会弄大一点吗?”
“可我只有这么一点点方块……”
两格长宽的土堆里挤下了两个寒碜的少年。
“呼，还是好冷……”
“中尉，你没在新兵营呆过吗?怎么这么不抗寒?”
莫尔笑着问李晓。李晓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把头撇向一边——
「李晓！你身上怎么会有两件披风?是不是小曼把她的借你了?不就是抗寒训练吗……你倒好，不仅自己的披风裹得严实，还把别人的拿来围在自己身上?你这样子还是日暮吗?」
「别啊，双头鹰队长！我以前有阴影……无界森林里的风差点没把我冻死。」
「怂货！小曼你也是，别老是惯着李晓！你学学人家，没有披风也照样行动自如……不愧是战斗考核第二的优秀新人。」
「可我是第一啊……」
「闭嘴！就你这样的上了战场裹得里三层外三层跟史莱姆一样，还没等你抽出武器，人家就把你的头砍下来了，你有什么好bb的?」
「切，不公平。」
「你再说一句?不想被扒光了挂在云杉上，就把那件该死的披风脱了！」
「呜……」
……
小曼如果现在还在的话，估计已经是上尉了吧。
李晓拍了拍的脑袋，忍住不要让自己胡思乱想。
“中尉……我们的食物也已经不多了。但是在暴风雪中，我们却又无法行走——该死，我就应该早点逃出这支鬼部队的。”
“我也想，也逃过好几次，但每次都被抓回来。”
李晓苦笑道。
“在这里待到雪停吧，中士。虽然还是很冷……但是至少免于被风雪直接攻击。”
莫尔点点头。
“听你的，中尉。不过，这么干等着是不是有点无聊啊。”
“无聊?那你想干什么?”
“我们来聊聊天吧——这样能让时间过的快一点——而且其实我也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
“什么?”
“为什么你要加入‘日暮’?”
“因为这里四菜一汤?”
“……说真的，中尉。我不觉得你是那种看到招兵告示头脑就发热的热血青年。我对于中尉的入伍经历还是挺好奇的，毕竟您可是个传奇人物嘛。我曾经在军中听到过一些关于你的事……一开始你进特别行动队的时候，是不是挺不招人待见的?”
“……”
是啊。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放跑它?」
「他已经放下武器了。」
「放下武器?双头鹰队长，请立刻把这个菜鸟送去军事法庭——跟这种圣母一起打仗，我觉得我们的安全得不到保证。」
李晓站在成堆的尸体旁，默不作声。
「你看看，这就是你干的好事。只是为了你那点可怜的假仁慈，我们就牺牲了这么多人！你居然把怪物的命看得比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的命还重要?」
戴着方框眼镜的精干青年一拳挥在李晓的脸上。李晓踉跄了一下，又立马恢复了站立的姿势。
「行了，海。别太难为他——他只是个孩子。」
双头鹰走了过来，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孩子?孩子?难道死去的战友里面没有孩子?还是说，因为你不一样——你拿着戴蒙德剑，能够挥舞它，你就高人一等了?就可以用别人的命来满足自己了?」
青年怒吼着，泪水从他的眼中缓缓渗出。
「这么多人！这么多人！都是因为你！因你而死！」
「够了，海。」
「李晓，你给我反省去。我不会给你很多的惩罚——因为那没有用。我知道你来部队是因为你要救你的怪物朋友，但是你要记住，你是个人类。我给你的唯一一个惩罚，就是去把那些为你而死的战友好好地安葬，并且祈求他们的原谅——不过估计他们永远也不会原谅你吧。」
……
“中尉?”
“啊?你说……我在听。”
“我说的对不对?”
“……确实。然后呢，你还知道什么?”
莫尔微微一笑，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后来啊，我记得因为人历五十一年“夏季攻势”，所有人都扭转了对你的看法，对不对?”
“……”
对啊。
「呃……呜……」
「对不起。我不杀你，我的战友就会被你杀。」
随着最后一只僵尸的脖颈被李晓干净利落地划开，战斗到此以人类的胜利告终。
「这些冒进的僵尸，估计是刚刚来到森林。他们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
双头鹰叹了口气。这位“日暮”精锐部队的指挥官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每一次战斗结束都要先确认一下自己所指挥的队伍中最年轻的战士——也就是李晓的状态。他在战场上找到了李晓，确认他还存活之后便松了一口气。
然而，那位一直和李晓对付不来的上尉——海的举动，却让双头鹰把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双头鹰盯着李晓的目的，不只是为了确认李晓是否安全，还是防范队内像海一样的对李晓不满的成员对李晓进行恶意的攻击。因此，当他看到海一步步走近李晓时，他甚至都做好了他们之间爆发武力冲突的准备……但是，事情却没有按照他担心的那样发展。
海只是平和地和李晓说了几句话。
回到营地，当双头鹰对海提起李晓时，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用杀人的语气向双头鹰抱怨，而是平淡地来了一句：
“像点样了。但是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被他害死的弟兄们同样也不会。”
令双头鹰感到奇怪的是，整个队伍在围歼僵尸一战后，对李晓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们原本对这个“不把战友命当命的蠢货”极力排挤，冷嘲热讽，但现在却恨不得把他抱起来亲，当亲儿子养。
「李晓做了什么，让你们对他刮目相看?」
「队长，这小子出息了。你知道他杀了多少个僵尸吗?」
「总共五百多只，他一个人屠了三分之一。」
「我们这些老前辈，真是自愧不如啊。」
「就是……毕竟新兵营头筹，怎么会差呢?他只是下不定决心而已。」
在老兵们的说笑声中，双头鹰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但是对于李晓的转变，他却并没有感到欣慰。
双头鹰是体会过李晓对他的那些怪物朋友付出的真心的。所以，在晴文提出要让李晓在战斗强度最高的特别行动队服役，双头鹰是一百个不同意。但是在晴文的强烈要求下，双头鹰迫不得已，把他招了进去。
他明白，李晓不会轻易地改变自己的想法。
双头鹰不是个只懂作战规划的糙汉，但是他也确实摸不透李晓这位少年的心。
他同样也发现不了，李晓眼中本来坚定的信念又开始混沌迷茫起来。
……
“您在军中可谓是历尽坎坷，大起大落啊。”
李晓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其实很感谢您。当年我还没有被调到宪兵队里，就是依靠您的指挥调度才活下去的……您是个天生的战士，也是个天生的将才。但是，中尉——您是讨厌打仗的吧?”
“……是。”
“那您当初为什么要加入日暮呢?”
莫尔对于李晓充满了好奇和疑惑。李晓盘起腿，装作一副在沉思的样子：
“是啊，我为什么要加入日暮呢?”
“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彻彻底底地想不起来了。”
“但是我知道，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远离战场——离得越远越好。我必须这么做，不然，我会出问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