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根据外表判断应该是两个青年，倚在墙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晓。他们穿着带有奇怪图案的披风，腰间还佩了一把铁剑。
这两个奇怪的人，李晓再熟悉不过了。
他立即快步向两人走去。
“四木丝大尉，海上尉！李晓前来报到！呼……是熟人来接应我我可就放心了。”
李晓行了一个标准的日暮军礼。
“……李晓，你迟到了整整六天。”
其中一个戴方框眼睛的青年用率先开口，他的声音冷冰冰的，似乎不带有一点感情。
“那个……海上尉，这是有原因的……”
“借口。”
这位上尉看起来似乎很严厉。
“李晓，我们站着半天了，你不先和我们打招呼，居然先去看花——这可让我有点心寒啊。算下来，我们已经有三个年头没见了吧?”
“上个月不是才给你写过信吗，老师?”
李晓笑了笑。
“哎……你的信里写的全都是最近的战况，或是问我飞的情况。你难道就一点也不关心你的启蒙老师?”
这位大尉虽然表情同样冷漠，但是说的话听起来却有些发酸。
“寒暄就适可而止吧，别忘了任务，大尉。”
“你别这么不通人情啊，海。这是我们三年以来第一次重逢……李晓，军营生活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自己的复仇之心能得到满足了?”
“……老师，我早就不复仇了。”
因为我早就和那些摧毁南瓜村的怪物一样，手上沾满鲜血了。
后面这句，李晓没能说出口。
“不复仇了?走出来是好事。仇恨会蒙蔽你的双眼……”四木丝点点头。
“那么，我来说明一下情况。”
海突然插话。
“你知道为什么把你从一线调离，让你来主城吗?”
“调离?不是去坐牢吗?”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们能放任你这个宝贵战力去坐牢吧?那太便宜你了——”
海看了一眼从刚才就站在旁边不知所措的莫尔。
“没事，他是自己人。”
面对尉官级战力的目光，莫尔不知所措，稀里糊涂地敬了个礼。
“那么，我接着说。大概是半年前，孟玛突然开始对准尉军衔以上的日暮军官下手，用莫须有的罪名或者是违纪条令，将这些军官排挤出指挥层。大概是五个月前，雪中校和锦华中校，也就是特别行动队的攻坚组和支援组组长——这我就不多作介绍了，你们在一起作战的时间也不短了……她们二人因为追击不力被强制退伍。”
“这个我知道。是秋季攻势那会——她们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去追那一小撮骷髅败兵，攻坚，支援两组就会被引诱进对方的伏击圈。”
“没错，但是孟玛强行将其解释为「过于胆怯以至于延误战机，对于整个战局有严重的负面影响」，然后便立刻解除了两位中校的职务。”
李晓若有所思。
“但是，当时让她们别追是我下的命令。怎么说也先得算我的帐吧?”
“孟玛非常狡猾。他知道你当时在军中名气很大，如果那时动你的话有可能会引发骚乱。接下来，他逐步蚕食指挥层，负责战术一组和战术二组的枫少校和轮大尉也被拿下了。战术组位置没有攻坚和支援组那么特殊，所以孟玛想动也很容易……两个月前，孟玛终于也对我下手了。”
“……上尉，你走之后，新来的那个参谋根本对战事不关心。他一天到晚都在办公桌上埋头，好像在收集什么情报。”
李晓抱怨道。
“我们也预料到，最近你也会被调走，所以常驻主城的四木丝大尉就悄悄地动了点手脚，把你弄到了这儿来。”
四木丝点了点头：“感谢我吧，李晓。要不是我，你早就被派往西部矿山当苦力了。”
“谢了，还是我亲爱的老师厉害。”
李晓又向四木丝敬了个军礼。四木丝虽然看上去表情依旧严肃，但是心里估计还挺受用的。
“那么，我继续说。”
海清了清嗓子。
“你知道为什么，孟玛会被调过来给日暮换血吗?”
李晓摇摇头。他只知道发生在无界森林和南部平原边界的事，至于孟玛为什么会被调过来……他忙于抵抗外敌，没有空暇去了解这些。
“这是因为，主城内将迎来一个巨大的变局。him复活的消息人尽皆知。在这股外力的作用下，本来就脆弱不堪的权力结构将会发生重大转变——有些人，会掉下来，有些人，会爬上去。”
“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或是获得更高的权力，棋手们总要采取一些手段。而在当前的局势下，控制了边防力量无疑就是多了一张鬼牌。”
说完，海停顿了一会，观察李晓的反应。李晓攥紧拳头：
“我们在边境每天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而我们保护的人却利用我们进行权力斗争……真是无耻。”
“他们不清楚，但你我清楚，战火很快就会烧到主城。如果我们不做点什么，等到主城被攻陷的那一天就来不及了。”
“为此，特别行动队全员已经在主城集中。六个小组共计一百七十四人，包括三个战术组，一个攻坚组，一个支援组和一个指挥组，在晴文授意下，由四木丝大尉统一指挥。副指挥由我担任。我们会作为一支战略力量，必要的时候会对局势进行控制——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们会确保主城的安全，确保怪物的小规模渗透部队不会对民众造成威胁。”
“副指挥权没了……是组织上不信任我吗?”
“你少来。你我敢打赌，你现在不要太开心……”
李晓虽然努力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终于卸下指挥权包袱后的喜悦却难以掩藏。
“你有一个更艰巨的任务。这个任务只能交给你，别人不行……知道《学院兵役法》吗?”
“啊，我好像知道一点……这和任务有什么关系吗?”
“《学院兵役法》针对对象是各大政治巨头，也就是那群主城的贵族姥爷们的宝贝儿女。表面看上去，这是一部意在增强军力的法律，但实际上这是国王和他的宰相刷的阴招——让这些权力继承人在学院里明争暗斗，彼此消耗制衡。”
“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看看这个——”
海递给李晓一张质量上乘的甘蔗纸。
“这是……录取通知书?是谁的……是我的录取通知书?这是什么意思?”
李晓读着纸上的内容，感觉摸不着头脑。
“很显然，全特别行动队就只有你的年纪适合去念书。我们希望你做的事很简单——就是在暗中发掘出那些真正怀有理想的少年少女，然后培养他们，锻炼他们，为人类的存亡创造出一批优秀的人才。”
“我?我不行……”
李晓摇摇头。
“他们一个个都受过良好的教育……都是精英……我除了打仗，种花其他什么都不会。还培养他们呢……我觉得我自己更需要培养。”
“没错，这同样是锻炼你自己的好机会。”
“可是……”
海缓缓将眼镜摘下，用一双如寒冰般的眸子直视李晓的双眼：
“中尉，告诉我，日暮军规第八条是什么?”
“绝对服从上级命令。”
李晓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我也不是贵族啊……这录取通知书……”
“噗。”
一声嗤笑从海旁边传来。
“诶?老师，你刚刚笑了?”
“啊，不，我没有。你仔细读读通知书里的内容……”
李晓狐疑地看了一眼仍旧保持着冷漠表情的四木丝，随后将通知书放在眼前一字一句地读着：
“本人作为大贵族，晴文治安官的义子，发誓效忠于人类……什么?我怎么成了义子了?”
海看向一旁，一脸别问我的表情。而四木丝也挪开了目光，好像在憋笑。
自己怎么就成了别人的儿子了?喜当儿?
就连旁听的莫尔也忍不住小声嘀咕：
“中尉，挺好啊。你有新的父亲了。”
“我……”
“好了，好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以进入人类最高学府——主城第一学院念书了，开心吧?”
四木丝的话中略带一丝嘲笑的意味。
“那么，我强调一下任务的注意事项。”
海的神情突然比刚才严肃了几分。
“第一，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日暮的一份子。你要记住，你的身份就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子弟，一切工作都以这个身份为大前提展开。”
李晓点点头，表示理解。如果自己是日暮的身份被别人知道了，估计会带来很多麻烦事吧。
“第二，特别行动队将会断绝和你的一切联系，以降低风险。这意味着我们没办法给你提供任何支援——甚至你的吃住问题都得自己解决。”
“这……明白。”
李晓顿时感觉，这份任务的难度系数提高了不少。
“第三，提防「眼」。”
“……「眼」是什么?”
“这个由我来给你解释。”原本靠在围墙上双手抱臂的四木丝突然直起身子，“「眼」是一个神秘的组织。我在主城待了三年，却依然对他们知之甚少。以至于他们这个组织到底有什么目的组织的量级到底有多大，我们都还不清楚……连「眼」这个代号都是我们根据他们组织成员披风上的特有图案——一只眼睛，自己起的，其真正的组织名我们也尚未得知。但是他们似乎对我们很了解，并且对我们有着强烈的敌意。短短两个月内，特别行动队的人就和他们爆发过十三次冲突，虽然没有出现伤亡，但是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觑……”
“根据一些目击者的报告，这个势力，已经渗透进了主城第一学院内部。注意，这帮人对我们日暮抱有强烈的敌意……你是单独行动，所以一定要小心——到了危急时刻，请你记住，我们救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
四木丝严肃地强调。
“……”
“我相信你，李晓。”
“……海上尉?”
“我相信你的实力，和你的智慧能帮助你完成任务。挺起胸膛——日暮的特别行动队副指挥，应该有不输于任何人的自信。”
曾经的种种不愉快的回忆，让李晓明白海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而且和李晓还发生过多次的摩擦……但李晓同样明白他不是厌恶自己，正好相反，他是想鞭策自己。因此，李晓也对这位前辈抱有好感……即便总是被他骂的狗血淋头。
不过从海口中听到「相信」这样的字眼，这恐怕还是第一次。李晓突然有些莫名地感动。
“……是。”
“啊，对了。”
四木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的好弟弟——飞也在学院里哦。”
“……飞?真的吗?”
“对，没错。”
“那我是不是，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
“对。”
“……三年了。”
李晓的眼眶微微泛红。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还好吗?生活的怎么样?是胖了，还是瘦了?长了多高?有没有变得更帅了?有没有俘获一两个女孩儿的芳心了?我……我想知道……”
“到时候你就自己亲眼去看吧。他的变化很大，你一定会吃一惊的……不过，你小子倒没怎么变啊?就个子高了点儿……”
“嗯……我会去看的，我一定会去。第一学院……在哪儿?”
“……”
“那个，中尉。”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扮演小透明的莫尔指了指正前方。
“第一学院，就在你眼前。”
阳光正好穿过云层，给这深邃古老的建筑带来了一丝生气。高大的哥特式尖顶房上，还能依稀看到未化的积雪闪闪发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