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交代完毕，海和四木丝也没和李晓多唠唠嗑。他们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去做，最后叮嘱了李晓几句就闪身离去了。
“莫尔，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想先去拜访一下我的朋友。我们有一年半没见了，不知道那家伙还在不在生我气……”
“中尉，你能跟我一起来吗?”
李晓看了看手中的录取通知书，离报到的日子还有整整三天。
“那，走吧。反正我现在很闲，也不知道去哪。”
……
莫尔带着李晓穿过大街小巷，在城区内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处位置较为偏僻的别墅区。这些别墅大多是用砖块和圆石，加上一些橡木板建成的，比起刚才的第一学院用料要逊色不少。
“这里呢是富人区。一般居住在这里的人都是一些小贵族，没什么权和钱的……但总比一般的老百姓过的舒坦多了。”
莫尔向李晓介绍。
“你的朋友住在富人区吗?”
“没错——到了，你看，就是这间房。”
二人来到和周围的几幢没什么两样的一幢普通别墅前。
“……呼。加油，莫尔，你可以的。”
莫尔迟迟不敢敲门。他站在门口踌躇不定，拼命为自己鼓气——但显然没什么用处。约莫过了十分钟左右，莫尔拍拍自己的脸颊，上前一步……却又马上退回来了。
李晓有点看不下去。
“莫尔，你在五十一年夏秋的两次攻势时当过敢死队吗?”
“抽签……抽中过。很幸运，我活下来了，并且靠这个当上了宪兵。”
“那你的队长让你冲锋的时候，你也这么犹豫吗?”
“不，我一咬牙就冲上去了。”
“所以敲个门比豁出命来还可怕?”
“……是……吧?”
李晓上前，替莫尔在门上咣咣咣地敲了三下。
“等，等等……中尉，你干什么啊！”
敲完门，李晓后退两步，只留莫尔一个人在门前杵着。
正当莫尔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
“……我都说了不要订牛奶了！别老是烦我！我不喝牛奶也能长高的！”
从房里传出一个稚嫩的女声，可以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有些烦躁。随后，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脑袋从门内探了出来——
“下次再来我家推销牛奶，我就……咦?”
小脑袋和莫尔对视了一眼。
“嗨，亚妮娜。是我……”
“咣！”
门被十分用力地甩上了。
“……失败了。她果然，还在生我的气。”
李晓上前一步，拍了拍莫尔的肩膀。
“你的朋友，就是那孩子吗?看起来好小只……”
“中尉，你可别这么说。别看她那副样子，但是论年纪，亚妮娜可是比我大一岁哦。”
“……?”
李晓一脸懵。
“真的，她今年已经有二十一岁了……我该怎么办啊，中尉……”
“你确定要问我?”
李晓无奈地摊摊手。
“如果我是你，我就死缠烂打。她不原谅你，你就一直敲她的门，敲到她肯听你说话为止。”
谈话间，李晓又上前帮莫尔敲了一次门。
“啊……中尉，我还没有准备好……”
莫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亚妮娜，我……”
“咣！”
“呃！”
门突然被猛地推开，由于莫尔站太近，他直接被门扇了一个耳光——
“唔……疼。”
门后的小小少女用想要杀人的目光瞪着坐在地上捂着脸的狼狈少年：
“你还敢回来……你回来干什么?”
“对不起，亚妮娜。”
“对不起?对不起?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人间蒸发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一年半来一封信也不寄给我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反正，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我……”
“你什么你?你知道吗，这一年半以来，我天天提心吊胆的……我每天，每天都去打听你的消息，好不容易才在狱卒那里问到了你的去向……却被告知，你居然跑去边境打仗去了……”
被称为亚妮娜的女孩情绪激动。听得出来她原本打算克制，但是话说的越多，内心的难过也就流露得越多。
“我……我每天日出日落，都会去学院的钟塔上眺望南方。我每天都在人群中寻找你的身影……你知道我这段时间以来，过的有多辛苦吗?我……呜啊……”
亚妮娜哭了。莫尔顿时不知所措，但李晓却明白这位少女的哭泣并不是因为怨恨，或是生气。他身子微微前倾，悄悄地对莫尔做了个环抱的动作。
莫尔用余光瞟了一眼李晓，瞬间就明白了。他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把抱住了亚妮娜，轻抚着她的后背——
“让你担心了，亚妮娜。”
被紧紧搂在莫尔胸前的少女顿时就放松下来。她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绪，反过来环住莫尔的腰间——
“我有的时候，会做梦……梦见你在我面前，被怪物分尸而食……我，我好害怕……”
莫尔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亚妮娜的小脑袋：
“别怕，我就在这里。”
对一名战士最好的奖赏，就是让他活着回到故乡，让他见到他所珍惜的人。
看着眼前的二人，李晓突然感觉自己有些睁不看眼睛。
他清楚战争的残酷，正因为他清楚，所以他才能被这副光景深深地打动。
真好啊。
属于他的故乡，又在哪呢?
……
……
莫尔安慰了他小小的朋友亚妮娜好久，并且承诺他再也不会突然消失，她才让莫尔进门来坐——李晓顺带也被邀请了。
客厅内的火炉正熊熊燃烧着，橡木茶几上摆放着一只被咬了一口的手工蛋糕。李晓环视周围，整个房间的布置非常简约朴素，与一般的农家没什么区别。客厅很是整洁，并没有出现杂物堆积或是落灰的情况。
李晓在心里暗暗赞叹，这个房屋的屋主一定是一个落落大方却又注重细节的人。
“亚妮娜，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李晓。嗯……是我结识的朋友。”
莫尔并没有提起李晓是他在日暮的长官。李晓点头示意：
“你好，小姐。我叫李晓。”
“李晓吗……这家伙，没给你添麻烦吧?”
亚妮娜试图拍打莫尔的头，但由于身高问题，她不得不把手举得高高的，才能够到他的太阳穴。
“麻烦嘛……时常有。”
“喂，中……李晓！”
莫尔慌了。
“不过……他确实是个挺好用的朋友。”
“是吧?我也觉得。我叫亚妮娜，翼鹰•亚妮娜，翼鹰家族的嫡系次女，我还有一个哥哥，他和我都是第一学院的学生。”
“这么巧?我也是……嗯……我也快是第一学院的学生了。我的……嗯……父亲……让我去学校里好好学点东西，出来建设社会。”
李晓在心里把晴文的所有亲戚拉出来骂了一遍。
“快是?这么说，你是插班生?”
“没错。”
亚妮娜转头一把拉住莫尔的衣领，迫使他的眼睛能和自己的视线齐平：
“你看看人家，要在第一学院做插班生可是很难的！人家不惜插班也想进学院学习，你到好，我逼你去你都不去……”
“啊……你看，上学不是要钱吗……我是孤儿，靠自己东拼拼西攒攒那点钱根本不够学费的……而且我也不是贵族啊。”
“钱的事，我能帮你解决啊！我好歹也是个贵族……身份的事，我也能帮你解决啊！只要你向我求婚……”
“求什么?”
亚妮娜自知失言，满脸通红地松开了莫尔的衣襟——
“……总之！只要你想去，我总有办法帮你解决的！”
看着自己的朋友为自己如此操心，莫尔心里感动极了。他其实也很想去上学，学点知识，见见世面。但是他既没有一个好的出身，又没有能够支付起学费的积蓄，更不好意思麻烦自己最好的挚友，因此他也从没奢望过自己能有机会去专门的学院进修。
没学上，就没学上吧！只要自己努力，哪里还能没有机会学习呢?
“谢了，亚妮娜——但是我真的不想麻烦你。你已经帮过我太多太多了。”
“唔……”
亚妮娜不满地嘟起嘴，随后，她便自己把这个话题转移开了：
“哦对了，李晓，你跟我讲讲，你是怎么认识莫尔的?”
“……这个……”
李晓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试图编造一个可靠性强的偶遇故事来糊弄亚妮娜的问题。
“我其实是一个旅行爱好者，想去欣赏一下南部平原的雪景。然后——就被困在暴风雪里了。从军营里逃出来的莫尔正好路过我的被困处，并给予了我一些帮助，我们就这样相识了……”
旁边的莫尔用一副“中尉真厉害啊开口就编我都快信了”的表情看着李晓。
“嗯，嗯……听起来还挺机缘巧合的。”
亚妮娜一边听一边点头。
“我想知道，你们相遇过后还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了?一起讲讲嘛。”
李晓额头冒着冷汗。
“啊，这个……然后他就和我同路前往主城。”
“是骑马还是步行?”
“……步行。”
“步行啊……花的时间应该很长吧。那你们在路上都吃些什么呢?”
“……”
这个女孩，怎么问个没完啊！
再这么下去自己就编不出故事来了啊！
“好了，亚妮娜。你问得都让人李晓说不出话来了。”
“可是，我想知道你离开的一年半里都吃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
亚妮娜小声嘀咕道。
“你想听的话，以后有的是时间。”
莫尔笑着轻轻弹了下亚妮娜的额头。
“呜……”
李晓突然感觉自己待在这不太合适。
“你们可真要好。那么，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耽误两位的团圆啦。”
“你要走了吗，李晓?”亚妮娜连忙从沙发上跳下来，“等我一下！”
亚妮娜小步跑出了客厅。片刻后，她又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带着鞘的剑。
“既然是莫尔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了！怎么能让朋友饿着肚子离开呢?”
亚妮娜深吸了一口气，随后——
“喝啊！”
利刃如蛟龙一般出鞘，随着少女干净利落的动作扑向橡木茶几——
“……”
李晓很是吃惊。
一刀六斩……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种招式。
对少女的动作，李晓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没想到，这个少女看起来外表娇小柔弱，实际上却是一个拥有出色剑技的剑士。
桌子上的大蛋糕被切成了十二等分。
“尝一块吧！虽然是我自己做的，可能味道没有蛋糕房里的好，但是应该也不会差。”
“诶?可以吗?”
“当然！”
李晓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切面均匀整齐的蛋糕，轻轻地咬上一口——
“好甜……真好吃。”
李晓在军营里曾经吃过一次蛋糕。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大姐头们加班加点，熬夜在厨房里奋战，给了李晓一个大大的惊喜。
虽然当时那块蛋糕里面因为某大叔少校的个人爱好，加了许多可可豆，吃起来有些苦……但是那是李晓第一次吃蛋糕，回忆总是甜的。
和那块蛋糕相比，说实话，还是现在手上的比较好吃。
李晓的嘴角露出一丝幸福的浅笑。
雪姐，锦华姐，下次再做蛋糕，可别让双头鹰大哥再插一脚了啊。
“好吃就行。再来点吗?蛋糕还有很多。”
“亚妮娜，我也想吃……”
莫尔在旁边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好，好……这个蛋糕太甜了，估计不合你口味，一会我再给你做一份新鲜出炉的……”
“谢谢你，亚妮娜，今天还真是愉快的一天呢。我还有点事，就先不叨扰你们了。”
“再见，李晓。下次还要来玩啊——我想听你讲讲一年半以来关于莫尔的事。”
“好，有时间我一定会来的。”
李晓站起来，微微俯首向两人告别。
“等等，李晓，我送送你……”莫尔起身，同李晓一起朝玄关走去。
……
……
夕阳西下。
轻柔微风从城墙的那一头穿过整个主城，来到富人区。金色的日光洒在石砖制的路面上，捏造出两个正惬意闲聊的背影。
“亚妮娜，真厉害啊。”
“是啊中尉，我从小就知道她很厉害了。以前，我曾目睹过几次她和别人切磋……她几乎没输过，而且每一次胜利都是压倒性的。哦，对了。她在第一学院还有个称号。”
“什么称号?”
“好像叫什么……娇小的女王。”
“她没气的把桌子掀了?”
“没……她说她把所有知道这个称号的人都拜访了一遍……然后就没有人敢当面这么她了。不过，她的传说依然流传……不说她了。中尉，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吃住都要自己解决，还要提防神秘组织……你可真是辛苦啊。”
“船到桥头自然直吧……那你呢，中士?现在叫你回日暮报到应该是不可能了吧?之后你又打算怎么办?就地退伍吗?”
“嗯……反正，我是不想再经历什么生离死别了。我打算留在主城，留在亚妮娜身边。顺便呢多读几本书，多学门手艺，养活自己……”
“嗯，挺好，挺好的。”
……
“莫尔——蛋糕好啦——”
身后传来一阵欢悦的呼唤。
“那，中尉，祝你好运。你也救了我那么多次，所以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来找我，我一定会尽我最大努力……”
“嗯，再见，莫尔。”
“希望下次见面，是在你俩的婚礼上。”
莫尔感到很奇怪。
“什么?婚礼?”
“……没什么。我走啦……”李晓摆了摆手，转身走上石砖小路。他的背影被一点点地拉长，最后骤然消失在了地平线上。莫尔目送着李晓离去，心里还在想着李晓刚才的那句话：
“婚礼?谁和谁的?”
“！”
突然，莫尔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顿时满脸通红，对着李晓消失的地方大喊：
“李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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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有点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