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师……听我解释，这是因为……”
“按照主城皇家第一学院的校规，上课迟到扣除五十学分，旷课扣除一百学分。可惜……你早来了，还给我留了五分钟时间。”
五十学分?！
在主城第一学院，等第决定了学生的层次，而等第的提升则要通过学分的积累。想获得学分很难，如果你有实力，最快的办法是参加竞技大会——按照惯例，在指挥系比赛中拔得头筹的学生可以拿到五百学分；如果你没有实力……
没有实力还拿什么学分?
但是如果你想要被扣除学分，事情就简单了——随地吐痰扣三十学分，迟到扣五十学分，旷课扣一百学分，顶撞教员扣二百学分，私下斗殴扣除四百学分……如果你嫌自己学分太多，那么第一学院的校规总归会让你有挥霍的地方。
一辉不禁为李晓捏了把汗。如果李晓的等第在B以下，那么五十学分很有可能让他掉到D级，进而很有可能在第一个学期就被退学……但如果他知道李晓现在的等第，那么他估计也不会那么担心了——D级再扣个五十分依然还是D级，现在扣多少分对李晓根本就没有影响。
本来他就没有学分，总不能给他再扣个负分吧?
其他学生已经习惯苛刻的校规，所以他们对这种处罚无动于衷，冷眼旁观。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处于C等，少部分几个优秀的也只到B级为止。在主城第一学院里，A级是凤毛麟角，拥有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实力。由于A级有权安排自己的课程，普通学生很少能在学院里见到A级的身影；B级的学生成绩优秀，实力也不俗，但比起A级还是有很大的差距；C级就是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庸才。
不同等第的学生，走着不同的道路，只求爬上更高一层楼。人类总是醉心于力量，为此，他们可以接受让如此严苛的规章制度来囚禁自己。
“别啊，老师……至少先听一下我的狡辩……”
李晓刚想把自己如何在白桦林里对无助的某A级学生伸出援手以至于耽误了时间的故事和盘托出，教员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但鉴于你是插班生，刚刚入学，可能对第一学院的严格纪律还不了解。情有可原，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机会?
“来，李晓同学，到前面来。”
教员向李晓招了招手。李晓和一辉对视眼，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一辉同学，你也过来。你是这堂课第一个进行制图台沙盘演习的学生，同时……也是被打的最惨的一个。你应该过来好好学习一下其他学生的战术，而不是站在后面观望。”
“是，教员。”
一辉和李晓并排走到制图台旁。
“这是Z同学，和你一样，也是插班生。”
一位少年正随意地站在制图台的西侧。他戴着厚厚的兜帽，双眼慵懒地盯着教室门口，似乎对教室里的一切都只觉无趣。李晓从头到脚把这位名字奇怪,样貌也奇怪的少年打量了一下，随后，他露出了笑容。
“你好，我叫李晓。”
“哦。”
Z的语气随意得出奇——他只用了一个字就打发了李晓。一般人可能会因此以为自己受到挑衅，多多少少会感觉有些隔应……但李晓却毫不在意。
“很高兴认识你，Z。哦对了——还有一辉。抱歉，刚刚情况特殊，我没有跟你好好打招呼……我是插班生李晓，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一辉也笑了，他开心地搂住李晓的肩膀道：
“嗯，同为插班生，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教员咳嗽了几声。
“身为前辈，二年级的同学们居然没能在沙盘上赢过一个刚刚入学的插班生……真是令人羞愧。我会给你们布置一个研究课题，请各位二年级回去好好想想——你们今天到底输在哪里?想好了交一份三千字报告给我。”
二年级生们发出了狼嚎般的悲鸣。
“李晓，你的机会来了。现在，由你来做Z的对手……如果你赢了，我就无视一次你的迟到行为。”
“真的?太好啦！”
正当李晓捋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时，一辉拉住他，对他小声耳语道：
“诶，李晓，这个东西你会玩吗?我看你也是插班生……应该没学过吧?”
面对一辉的疑虑，李晓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心。他径直走到制图台的东面，与Z四目相对。Z依然是一副慵懒的样子，瞟了李晓一眼后，他便将目光缓缓放回沙盘上。
看得出来，Z现在只想早点离开教室。他已经赢了二十来局了——事实上，沙盘演习进行到第五局的时候他就已经厌倦了。对面的二年级生们不堪一击——对付他们，简直和跟小孩子下棋没什么区别。
“李晓，输了也不要紧……你还没有看过Z如何把那些二年级都干翻的吧?那场景，简直就像砍瓜切菜……明明咱同样是插班生，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他之前一定玩过……总之，你千万别有心理负担啊。”
一辉贴心地给李晓打了一个预防针，同时也在不经意间往二年级们的心上扎了一刀——
砍瓜切菜?自己输的有那么惨吗?
“没事。”
李晓挥挥手。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标准大小的定位器地图。
这个东西，李晓在熟悉不过。不久以前他还将这张地图紧紧地攥在手中，他的汗水和鲜血浸染了它的一角。而地图上的那些标点……代表的都是他最信任的人。他们把自己的身影化作一个无名无姓的点，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给李晓——
后来，他们便一个一个地从李晓的地图上消失了。
在无界森林，李晓没有一天睡过好觉。大人物们喝着高档蜂蜜酒，在主城高大的城墙之后享受着荣光……他们只需要一纸命令，就可以让前线的士兵毫无意义地送死。李晓只是一个中尉，他不能选择不去战斗，他能做的只有夺取胜利。那些大人物贪婪地把功勋占为己有，却还不忘假装“仁义”地分给他们从没见过的日暮官兵们一些毫无意义的褒奖……那天，双头鹰给李晓送来一个包裹。包裹上面没有确切的署名，取而代之的是用上等墨鱼笔写下的一排歪七八扭的字：
「赠予日暮的指挥官阁下。」
当时李晓并没有看包裹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他直接把它扔进了火堆里……皮革包装被大火吞噬后，里面露出了闪闪的金光。
那些玩意是对李晓莫大的侮辱。
每一个漫漫长夜，年轻的指挥官总是一个人坐在月光下思考——每天都在死人，什么时候自己能成为下一个?两年半的战争让他背负了太多的死亡，在这样的压力之下，一种极端的负罪感在李晓心中慢慢滋长——
他们死了，我却活着。
我有什么资格活着?
如果我能做得更好……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李晓盯着眼前的制图台，神情恍惚。
“李晓，没事吧?突然间怎么了?”
一辉看出了李晓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在他站到制图台旁的一瞬间，他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虽然一辉和李晓刚认识，并不清楚李晓原本的为人……但是刚刚那种感觉，还是让他不寒而栗。
“啊，啊，没事。”
李晓的思绪被关怀声打断。他定了定神，立刻把面部的肌肉放松，好让自己看起来如之前一般轻松豁达。
“老师，你说的……如果我赢了，你就忽视我的迟到行为。”
“仅限这次。你准备好了吗，李晓同学?”
“完毕。”
这里不是前线，棋局不是战争，棋子不是生命……
游戏罢了。
“Z同学，你呢?”
“我随时都行。”
“那么，演习——”
“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