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打拼一生也只能默默无闻,而有些人声名远扬却只需要一瞬间。
“那个人就是李晓?”
“没错,就是那个人。”
议论声一直在李晓周身阴魂不散。一辉上午已经没有需要参加的课程了,于是他早早地便和李晓挥手告别,二人分道扬镳。李晓知道,他其实是害怕引火上身——没有人会想在舆论漩涡里久待的。
根据上午的课表,李晓还有一节园艺课即将开始。负责教导他园艺的庸奇教授是个挑剔的人,他需要一间光照足够但不能太强,且窗向南开的社团活动室作为教室……否则,他没办法展开教学。
“也许庸奇教授那里是个避风头的好去处。”
教学楼前的亭子之前原本鲜有人驻足,但就在李晓经过那儿的时候,他发现亭子里坐了七八个男学生。他们丝毫不加掩饰地盯着李晓,就好像狼在盯着羊一样……现在,逃避是最好的办法。枫少校曾经说过,没有时间治不好的伤……李晓坚信只要自己不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一段时间,大家就会渐渐淡忘这种无关紧要的破事。
第一学院的学生,总归不会一天到晚因为自己仰慕的少女给别人行了个礼而耿耿于怀吧?他们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比如……拿学分什么的?
李晓加快速度,朝着园艺研究室大步走去。
……
躲过门口两个正在谈论自己的三年级学长,李晓像个毛贼一样在没被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溜进了实验楼。
“呼,前面就是园艺研究室了,终于……”
要躲过学生们的眼睛真不是一件容易事。窗口,走廊,绿化……这些学生遍布学院的每一个角落。其中有几个还试图盯梢李晓,幸亏他这俩天来已经把整个学院逛了个遍,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跑才能甩掉这群小跟班。
“呼……”
来到研究室前,李晓迫不及待地推开木门——
在满是植物的房间中读书的那位老教授对李晓紧张地合上门的动作置若罔闻。他只是抬头瞄了一眼少年,平淡地问了一句:
“甩掉了?”
李晓一惊。庸奇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落地窗,李晓这才反应过来:
“嗯,甩掉了。”
庸奇点点头。随后,他背靠着铺有羊毛毯的橡木椅,继续阅读手上捧着的《四季》。
“……您不好奇?”
“好奇?年轻人的事情,无非就那些……没什么好好奇的。”
语毕,庸奇便不再说话。整个园艺研究室顿时便安静下来,只有时不时传来的翻书声在密密麻麻的植物之间回荡。为了不对这些植物造成破坏,李晓侧着身,小心翼翼地朝庸奇教授旁的一把云杉木椅走去。
“我能坐下吗?”
“请便。”
李晓扶着椅子坐下。他原本以为像这种木制的椅子在臀部和椅面接触的一瞬间,或多或少都会发出一些刺耳的吱呀声,但是……这把没有。
“教授,您这把椅子真不错。”
“你坐的那把……还有我坐的,这两把木椅是我用学院内一位可爱的孩子帮我合成的木楼梯改的。他的工作台合成技术堪称精妙,这两把椅子比专业工匠手制的质量还要好。”
“合成的?批量件能做到这种地步?虽然我也没坐过多少把椅子,但这把……绝对是最舒服的了。”
李晓把头靠在椅背上。清新的草叶香气让他的身心得到了放松,刚刚被人注视的烦心感也随之慢慢消逝。说来也奇怪——明明是身处一个封闭的空间,李晓觉得自己在林中空地宿营:他仿佛看见无尽的林海绵延向远方,只有自己埋没在清风触碰过的荒草之中……
“教授,现在是上课时间,你不上课吗?”
“我说过了,等你搞到一间活动室,咱们才能正式开始。”
“诶~”
《四季》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读完最后一行文字后,庸奇长舒了一口气。尽管这本十年前出版的情诗他已经翻了无数遍,他依然会为最后的结尾感叹。
“我用尽一生去形容你——是我的轮回四季。”
教授合上书。侧过目光,透过从天花板垂下的藤蔓,他看到李晓正惬意地瘫在椅子上。
“李晓,你说你之前读过这本《四季》……我倒想问问你,你对主人公的经历怎么看?”
“我的看法?他路过万紫千红,与那么多美丽的鲜花邂逅,最后却爱上身带刺的仙人掌……我觉得很浪漫。”
庸奇笑了。
“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这个字眼。浪漫……也许是我上了年纪,我就读不出来浪漫。为了寻找爱,他带上了家里的那盆仙人掌,踏上了自己的旅程。他走过许许多多的鲜花,见识过玫瑰的娇艳欲滴,见识过丁香的净美纯情……但无论是玫瑰还是丁香,或是其他的花朵,他都没有为之驻足。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他爱的是仙人掌?”
“也许吧……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这首情诗要以《四季》为题,但到了季节,花朵便将凋零——对于玫瑰和丁香而言,四季实在太长。”
“但是仙人掌……”
“没错,仙人掌不会凋零。但主人公渴望鲜艳芬芳,便耗尽了一生去寻找爱情,结果发现根本没有一朵花能陪他长情到老。就在他要绝望之时,他发现了手中的那盆仙人掌却如旅程的最开始那般依然翠绿如初……那一刻,你觉得他心里有什么感觉?”
“我猜,是惊喜?”
“是悔恨。”
庸奇转身面向落地窗。
“他花了一生去追寻虚无缥缈的爱而无结果;直到他发现——他值得的所爱就在他身边,四季轮回,不离不弃。”
李晓直起身子,挠了挠脑袋:
“我有些不明白……”
“来不及的爱,便是遗憾。”
话音未落,接踵而至的是庸奇教授的叹息。透过落地窗,他觉得上午的太阳显得过分温和了,似乎只要薄薄的一层云雾就能将它的光芒囚禁。但每天都生活在日光下的主城居民和学生们不会像这位多愁善感的老人一样担心天气——现在的天空可是万里无云。
“老头子的有感而发,别在意。自上一次像和你这样大的小子讲话已经过去好几年啦……哦?有位小姑娘正着急忙慌地向这边来。看上去好像是来找你的?”
“小姑娘?”
李晓走到落地窗旁,向下一看……但他只看到了那两个不知还在悄**说什么的三年级学长,和那几个还在疑惑目标人物到底去了哪里的跟踪狂。
“她跑的很快,估计马上就到门口了。”
“咣!”
庸奇刚刚说完,研究室的门就突然被人猛地撞开——
“李晓……李晓在这里吗?”
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枝叶中现形。
“亚妮娜学姐?你怎么……”
亚妮娜看到李晓,不由分说地便抓住他的衣服,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她的情绪过于激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别着急,慢慢说。”
李晓轻轻拍了拍亚妮娜的背,帮她调理自己的情绪。
“呼……呼……李晓……莫尔他……”
亚妮娜的眼里含着泪花。
“莫尔?莫尔他怎么了?”
“他……失踪了!”
失踪?莫尔?
为什么?
“到底发生什么了?”
李晓追问道。但他从亚妮娜的眼神中能看出,她其实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一边安抚亚妮娜学姐,一边看向庸奇——
“教授,我突然有点急事……这节课能不能请假?”
“这节课,你是全勤。”庸奇摆摆手,转身又走到橡木椅边坐下。他拿出了另一本作家冷安的作品——《春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安静地读着。
“谢谢您。走,学姐,这里说话不方便。”
“嗯……李晓,你一定得来我家看看。那间厨房……你去了就明白了。”
学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
……
莫尔睁开眼睛。
他现在脑袋还不是很清醒,眼前的视线还是模糊的。
“我……怎么了?”
“咦?老大——这小子醒了!”
“醒了?嘿嘿嘿……”
目前,莫尔只有耳朵能正常工作。他能听见两个男人的声音,但这并不能让他形成对现在形势的大概判断。
“这小子,半梦半醒的。”
“给他来桶水,激一激。”
哗——啪。
冰冷的水从头到脚将莫尔淋了个遍。莫尔被这强力的刺激弄的浑身一激灵,他的脑袋顿时清醒过来——
“喝啊……这里是哪里?我……”
莫尔的视力恢复了。
他看见一个男人走到自己面前。男人的旁边还有几个喽啰模样的跟班,包括男人在内,这些人的腰间都配着一把剑,身着奇怪的披风——莫尔觉得那件披风很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欢迎,日暮的小信使。”
“什?!你怎么会……”
男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莫尔提心吊胆。
“我怎么会?嘿嘿嘿……这儿是我的地盘,我什么都知道。”
虽然莫尔现在还是一头雾水,但他已经搞明白了一件事情——这是一场绑架,而且是一场针对日暮的绑架。他将视线往下移动,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人用栓绳和栅栏绑在了一起,整个人处于半悬空的状态。
“你们是什么人?”
“嘿嘿……虽然可怜虫先发问让人很不爽……也罢,宽宏大量的黑桃大人就原谅你这一次。听好了……我们是「深渊之眼」,也就是你们日暮口中的——”
“「眼」?!”
莫尔忍不住大呼。
“好了,你的问题问完了……该我了。”
男人微笑着拔出自己的佩剑,然后——
“呃!”
刚才的……是什么?
莫尔只感觉一阵剧烈的剑风划过——他甚至来不及捕捉到男人的动作,那把剑就一瞬间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谁派你来贫民窟送信的?”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莫尔瞳孔骤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虽然之前也有过几次这种感觉,但刚刚的那一下让他前所未有地体会了什么是死亡的边缘……他害怕了,这种恐惧来源于对绝对实力差距的瞬间感受。
“你害怕了……嘿嘿嘿。你那颤抖的声音告诉我,你害怕了……别怕,你只要说出是谁派你来的,就什么事都没有。我不会切下你的脑袋,甚至还会送你回家,我只想知道,究竟是谁脑子一热,派这么一个小弱鸡去送信……嘿嘿嘿!”
“我说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莫尔将头瞥向一边。
男人的表情瞬间变化。他把剑收回自己的剑鞘,然后转头对着莫尔的腹部来了记重击——
“咳啊!”
“弄他。弄到他招为止——开口之后,杀了吧。”
男人拉过一个喽啰,耳语道。
“是,黑桃老大!”
被称为黑桃的男人拍了拍喽啰的肩膀,又补充了一句:
“我上楼睡会……如果首领来了,就跟他说一切正常。”
……
……
在众学生的目光下,李晓又和亚妮娜一起走出了学院。他听到了学生们对他的议论更加激烈,但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匆匆穿过几条大街,拐进几条小巷,不出半晌功夫,他们便抵达了富人区。
“那是……李晓,那群人还在这里。”
圆石小径上,几个全副武装的元帅卫队士兵像门卫一样审视着过往的行人。细看之下,他们差不多都是昨天被打趴下那帮家伙——他们的脸上的那些肿块连头盔都无法完全遮住。
“没事,我来交涉。”
李晓走上前去。
“各位……”
“目标出现!快,建立阵型!”
“该死,他又来了!向后撤,留够空间!”
“弓弩手,不要轻易攻击!激怒他的后果我们承担不起!”
一看到李晓,元帅卫队便高度紧张起来。他们有组织地迅速构成了防御阵型,看起来似乎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但全员不断后退的脚步暴露了他们的决心依旧不足。
“别紧张,各位。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有急事……”
李晓又往前迈了一步。元帅卫队最前方的盾卫们突然扔掉了盾牌,往地上一躺——
“啊!我被打中了!”
“怎么回事?我什么也没做……”
李晓还没来得及疑惑,后排的剑士和弓手也纷纷扔掉了武器,交替着向地上倒去:
“他……太强了。他冲破了我们的阵型……”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这帮如咸鱼一般接连倒地的亲卫们弄得李晓云里雾里,但他已经没时间弄清楚其中缘由了。
“走,学姐。”
李晓向亚妮娜招了招手,亚妮娜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亲卫们,露出了和李晓一样疑惑的表情。但她同样也没时间想那么多,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小心地跨过横七竖八的“尸体”,小跑着跟上李晓的步伐。
……
“哎,各位,他们走了。”
“走远了吗?我可不想再挨一顿打。”
“走远了……哎,捡回一条命。小姐真不是人,两次把我们叫过来挡这怪物……要不是哥几个反应快,估计又得被人给扛回去了。”
“干完这票咱就辞职吧……去家族的店铺里打零工都比在这挨揍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