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们的中尉大人赤手空拳，他能在我的手下底下坚持多久呢……嘿嘿。”
李晓上方的某个洞穴内，黑桃三正兴致盎然地观察着底下的一举一动。
“你果然在这，黑桃哥。”
黑桃三的背后传来一阵妩媚的女声。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邀请你来我的地盘。”
“没办法，要不是有命令在身，谁会想来这种肮脏的地方呢～啊，比起这个……你今晚有没有空?哼哼……”
“我说，红心……几天不见，你这女人越来越恶心了啊。我说过了，我对你不感兴趣。”
黑桃三眯起眼睛，用蔑视的目光打量着身后那个来败他兴致的女子。
这位名为红心的女子身材高挑，前凸后翘，穿着性感的低胸装和包臀裙，背上还披着一件靓丽的酒红色披风，丰满的唇上涂了一层艳红的唇彩——天底下应该没有几个男人能挡得住这样的攻势。
“切，萎男。”红心不屑道，“得了，我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话说回来——首领他对你私自绑架日暮士兵那档子事很不满意。他派我过来调查情况，顺便让我好好收拾一下你。”
“哦?就凭你?”
黑桃三嗤笑道。
“对，就凭我。我本来打算把你揍一顿，然后再把你拎到首领面前，但是我和我的小队刚刚进入你的暗哨区时，竟然没有遇到一点阻拦……”
红心看了看洞穴下方。
“那时我就感觉不对劲……没想到，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
“呵……只是出了点小插曲。我抓回来的那个小子已经被我折磨得神志不清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把他知道的一五一十都交代出来……首领完全没必要操这个心。”
黑桃三不以为然。他只是想从莫尔口中得出日暮驻地的具体坐标而已。他喜欢战斗，越是血腥残酷的战斗，他越沉迷其中，无法自拔。日暮无疑是一个强大的对手，但他的狂妄加上近乎变态的癖好使他疯狂。
“首领让你立刻放人，然后带着队伍立马离开这里。”
红心眯起眼睛，语调出奇的妩媚。
“什么?离开?这里是我的地盘，我手底下又有这么多打手，你却叫我离开?嘿嘿……我今天就是要看看，这个特别行动队的副队长到底有什么能耐。女人，你来的正好——这是我的地盘，而日暮的小高官现在两手空空，这样好的机会，我们什么时候能等来第二次?”
“你……你是想?”
“对，没错。我的小队将把他就在这里——”
……
速度很快，下手很准。
黑披风的「眼」们如潮水般涌来，接二连三地对李晓发起攻击。
“不错……你们的实力并不差。我想想，要是非得比的话，你们接近于永夜的侦察兵，作战风格也很像……”
利用人数优势，不断和李晓进行近身战，以压缩李晓的闪避空间为主要目的步步紧逼……这些人的战法，真的和永夜军团的基本步兵战术非常类似。但其中又有不同的地方——永夜士兵在完成包围圈之前，不会贸然向对手的要害处挥剑；而李晓面对的这群「眼」则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杀死他的机会。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执着于进攻的亡命之徒比永夜的威胁更大。他们不怕将自己的破绽暴露在李晓面前，比起自己的生命，夺取敌人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哦，好险。”
在快速而凌厉的斩击面前，李晓也不由得感到有些吃力。在低头躲闪来自左翼和后方的劈砍时，他差点没注意到来自前方的偷袭。见未得手，偷袭者迅速转为主攻手，正面牵制李晓，而原先的主攻手又瞬间变成偷袭者，伺机等待李晓露出破绽。
“我还真是小看你们了……告诉我吧，一个地下隐秘组织是如何培养出这么多老道的杀手的?靠多少条人命才行?”
李晓躲过一次迎面而来的刺击，然后一把抓住了攻击者握剑的手腕。
“嗯?”
就在这一瞬间，攻击者的另一只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已经上了膛的弩——
“嘿嘿嘿……得手了……没有啊。可惜。”
黑桃三遗憾地锤了一下洞壁。红心则露出了无比惊讶的表情，她的嘴唇变成了一个小小的“O”：
“不是吧?这么近的距离……他是怎么做到的?”
弩箭出膛后，在距离李晓额头大约十公分的地方停住了。李晓从中间把它紧紧握住，它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曾经也有人跟我玩过这么一套，我没反应过来，结果弩箭贯穿了我的脸颊。看来血的教训还是有用的，对吧?”
李晓手腕一抖，手里的弩箭顿时飞了出去。
“呃啊！”
一名本来想偷袭的「眼」惨叫一声。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的脸颊正好被迎面而来的飞矢贯穿。接着，李晓另一只手突然发力，把刚刚射出弩箭的那人甩到空中——
“见鬼……当心，黑桃哥！”
伴随着一声轰响，李晓头上的其中一个洞穴被飞来的「眼」击中，强大的冲击力让洞口周围的圆石顿时碎成了块。
其他的「眼」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但出乎李晓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在他们的脸上看到恐惧。自己的队友轰的一下飞了出去，打中了己方的指挥部，对此他们不仅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动摇，反而似乎还更加兴奋和专注起来……
见状，李晓弯腰捡起刚刚那个人肉炮弹落下的铁剑。热身就此结束，对方的实力李晓已经摸了差不多七八分。
论单兵素质，他们绝对不比正规军差，而且战斗欲望很高。说实话……这有些超乎李晓的预料。这样一支队伍，把他们放在除了军队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显得违和。他们应是军人，他们应是战士，但实际上他们更像是恶棍，嗜血的屠夫。他们没有军旅应有的英武之气，他们的眼中只渴望铁与血的交融——
为什么只是略微地交手，李晓就能作出这样的判断?
因为这种人，李晓再熟悉不过。
“看来这种程度不足以动摇你们。那我也……稍微认真一点吧?”
那一刻，没人知道到底是谁先动的手。在刚刚从石头里爬出来的黑桃三眼里，他只看到自己的手下像群狼一样扑向位于穹顶中央的李晓……黑色的披风又一次随形而动，上面绣着的一个个眼睛忽隐忽现，好战者的嗜血目光暴露无遗——就是黑桃三自己，也很少见过他们这么躁动，李晓怪物般的力气让他们兴奋起来了。
而李晓，则化为了一束光。
黑云蜂拥而至，试图挡住光芒；但光却不为所动，在一瞬间肆意地绽放——
“破晓四式•散。”
“这是……什么……?”
红心刚刚才挣扎着从石头和沙砾间探出头来，就立马被一道不可思议的光闪到了眼睛。
轰！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光四散而开，摧毁着阻碍它的一切黑暗。红石灯的光芒在它眼里微不足道，它撕开空间，将乌云席卷。那些接触到光芒的「眼」们像被吞噬了一般，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聚。”
位于光芒中央的李晓举起铁剑，那些发散出去的光突然停止了外扩。亮度迅速回流，充斥着整个空间的光芒像聚能般在几息之间化为了一个纯白的奇点。
“黑桃哥，这……”
在红心眼里，李晓就像是在操控光一般。
她向黑桃三投去疑惑的目光。虽然她不清楚李晓到底掌握着什么样的力量，但无疑，那很不妙。
“嘿……嘿嘿，没想到啊……特别行动队副队长的实力我早有耳闻，但今日一见……这名少年还真是不可思议。我很兴奋……我感觉我体内斯特克家族的血液在奔腾……”
“就此收手吧，我们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击败他。”
“对，对。我们的准备还不够充分。”
黑桃三无法直视那浓缩后的光芒。什么也看不清的他完全没判断局势，只能坐在地上弓着身子大笑。红心看到他这副模样，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你要和他碰一碰我不反对，只是到时候千万别扯上我。”
穹顶下又突然陷入了至暗，光化为了实体，所有的光现在都掌握在李晓手上……不，准确地说，是掌握在了李晓的剑上。
“再散。”
此刻，李晓手里的那把剑应该是mc大陆上最接近太阳的物品了。他毫不留情地向下劈砍，那已汇聚到极致的奇点被瞬间一分为二——
“艹，他又来了！该——”
光芒像利刃一般从被打开的奇点里向四面八方射去，虽说是光，但它却比金属锋利许多。先前的那些被光吞噬的乌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李晓周围……他们就像是失去了意识般麻木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光刃刺穿他们的身躯，把他们钉死在穹顶的石壁上。
一些小洞穴被无差别攻击的光刃所波及。烟尘顿时迸发四溅，原本干净利落的自然中空被弄的狼狈不堪……碎石混着沙砾落下的声音沉重如雨，被破坏的方块一个个化作能够被藏进口袋里的小物品散了一地——
当一切都安定下来之后，只有李晓如最初那样站在倒下的众人之上。
“呼……你们是幸运的，因为你们遇上的日暮是我，不是特别行动队的其他成员。他们可不会对想要杀掉自己的人手下留情。”
黑桃三缓缓起身。他的脸上布满尘土，但这丝毫隐藏不住他那副夸张的表情。他看向李晓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值得他猎杀的猎物一般。
“怎么，小弟上完了，大哥要登场了?”
“中尉先生，我真的很想跟你交手，真的很想。但是，我发自内心地尊敬你……因此我不允许我以不完美的姿态享受这桌大餐。请允许我准备一些时日，到时候——”
“我会亲自来取你首级。”
说着，黑桃三又一次露出了他那副无比扭曲的笑容。
“想跑路?你能跑的掉吗?”
李晓一个闪身突然出现在黑桃三的面前，一拳直击其面门。黑桃三反应过来，迅速偏过头躲下一击——
“您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应该不是跟我打吧?嘿嘿……我也不瞒您，那个送信的小子被我关在一个秘密的小房间里。所有的小洞穴都连通那个房间，您只要挑一个一直沿着走就行。”
“哦，谢谢你的情报。现在，你可以留下来了——”
“还有五分钟。”
“……什么?”
黑桃三掏出了紫颂果。
“刚刚你和我的手下激战正酣的时候，我偷个闲，随手启动了一个红石装置。拉杆连着发射器，中间用多个红石中继器延迟触发。最多应该还有五分钟，红石信号就会由我这里传到小房间，然后……发射器里的那支涂满毒液的箭就立刻会射穿他的心脏。嘿嘿嘿……你还要继续阻拦我吗，中尉?”
“……呵，来这一手。罢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李晓瞬间消失在了黑桃三的面前。红心刚刚才恢复视力，她看向黑桃三，又看了看那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黑桃手下。
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他一个人，单挑了你整个小队。”
“没错，只用了一招……一旦他握住了剑，斯特克家族连近他的身都做不到。走吧，红心……回去见首领。”
红心点点头。
“我的小队会掩护咱们。那你的手下怎么办?他们都还有气。”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他们，会想办法自己回来的……”
……
……
顺着一处没有发生坍塌的洞穴飞奔，李晓很快就抵达了黑桃三所说的那个秘密房间。眼前的木门明显上了锁，来不及细想，他直接踹开了房门——
“莫尔，你没事吧?”
黑桃三没有骗李晓，莫尔果然在这个房间里。他被栓绳绑在墙边的栅栏柱上，手脚被紧紧绑住，关节周围已经出现了因血液流通不畅而留下的勒痕……他整个人似乎已经昏了过去，状态看起来相当不好。
情况不容乐观，他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莫尔面前，正当他准备解开莫尔手脚上的栓绳时，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您来了。”
“……”
“我自认为我隐藏的很好，中尉。”
将莫尔从栅栏柱子上放下来后，李晓将其轻轻靠墙放下。
“隐形药水的效果没有您想的那么好。您看，当光线照在身上时，那些蒸发的药水粒子是藏不住的。”
“很敏锐。不得不说，这次你干的很漂亮。我们对「眼」的认识又进一步地加深了……特别是在他们的人员配置方面。”
“多谢夸奖。”
李晓面无表情地逐个排查房间里的方块，确认没有发射器之后，他叹了一口气。
“被耍了。”
“中尉，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李晓看向靠着墙的莫尔。他的脸上、胳膊上都是淤青，腿上还有几道不浅的伤痕。
墙角挂着一支即将燃尽的火把。那丝不弱，却也不强的火光将李晓那样看似有些纤细的身躯切成明暗两面，然后在暗面之下拉出一道绵长的阴影——
少年军官没有说话。
“对啊，你的心情当然不会好。看看他身上的伤……我记得，他是和你一起从无界森林过来的那名宪兵。”
“没错。”
“说实话，你的这一步棋令我很惊讶。我印象中的你并不是一个懂棋的人，但现在一看……我不得不佩服你。你很大胆，你知道他们一直在跟踪你，监视你和同你有过接触的所有人，于是你将计就计，借这个无关紧要的宪兵之手给我送信。没想到，还真给你钓上一条大鱼……”
李晓仍然闭口不言。
“……应该不止这些吧?”
“你想钓的还有我们。从刚进主城时的那一刻起，你就开始试探特别行动队的态度。即使被下达了小心谨慎，尽量不引人注目命令，你还是屡次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实力……这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学院S级，宪兵，甚至是元帅府的家族继承人……你只会让你的棋子明白你的价值。但出乎你意料的是，行动队并没有对你的行为给予回应。你判断需要进行更深一步的试探，然后把这封信寄到了我手上——”
李晓死死地盯着火把下方的空间。
那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却又似乎什么都有。
“在四木丝的眼里，你是一个好学生。他的记忆里存在着你的纯真和活泼，还有失去家人的痛苦；在锦华和雪眼里，你是一个可爱的弟弟。她们在怪物袭击中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你的出现无疑治愈了她们柔软的内心。在枫眼里，在轮眼里，在老兵眼里，在新兵眼里，甚至是在怪物眼里……你被人用不同的评价评判着。”
一个又一个鲜活的面庞在李晓的记忆中浮现，这些人，李晓很熟悉，却又觉得很陌生。他试图回想起自己和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但无论记忆中的画面有多么清晰，他总觉得画中人不是自己。
“李晓，行动队的态度我可以告诉你。这帮可笑的家伙，自居是你的长辈，他们给你布置一些可有可无的任务，好让你远离斗争的漩涡。问题是，这真的有用吗?你是很年轻，你是承受了很多痛苦，但是他们想要保护的究竟是谁?是你?还是你的千人千面?”
“我很好奇。你……真的认同自己吗?如果你认同，那么你认同的又是哪个自己呢?”
李晓想要回答，可他做不到。他确实想知道特别行动队的态度，他也想弄清楚在这座人类最为坚固的城市内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诡谲风云。但如果真的想知道，他完全选择其他更加直接的手段。
真的有必要利用莫尔和亚妮娜吗?真的有必要利用星月吗?
他知道，没有必要。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他将莫尔置身于危险之中，将亚妮娜置身于危险之中。他利用想要从他身上学到些什么的贵族少女，一步步地诱导她，还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这样做效率更高。
“我……我不知道。大家想保护我，我很清楚。我不明白，主城里面究竟有什么?能威胁到我的东西并不多，其中大部分都在边境地区。如果说把我调离边境是为了保护我，那么现在呢?把我安排到学院里，又在保护我免受谁的侵害?我不理解……”
“你会明白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但不是现在。”
本应空无一物的火把下方突然出现了一瓶悬浮在空中的药水。紧接着，那瓶药水被一股奇特的力量凭空摔了出去，溅了莫尔一身。
“海上尉，您要走了吗？”
“……是。我要回去把捕获的情报整理一下，并制定出下一步对策。李晓，我说过了，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对你发难。你应该明白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从不相信戴蒙德剑的童话，星火燃尽之时，我只相信自己眼中的光。”
“我明白。”
房间内的物什都还在，位置也没有改变……好似除了李晓以外，并没有其他人进入这里，也没有人离开。在那瓶药水的作用下，莫尔身上的淤青迅速消退，眼睛上的肿块也完好如初，但他的意识却仍未恢复清醒。
李晓背起莫尔离开房间，穿过狭窄的通道，然后走过穹顶，再一次走上黑暗幽长的楼梯。
他的身后时不时地传来洞穴塌陷的声音，但他没有回头去看。
一次也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