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里的执勤捕快们每次见到程知秋都要放下手里的扑克牌,拿起搁在一旁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的执勤手册装模作样地认真读起来,尽管他们大部分人大字不识一个,但是在领导面前一定要装作努力工作的样子——这是社会人的常识。
程知秋从来不正眼看他们一眼,他也不指望他们能拿出更好的态度去工作,程大人知道他们都是来混工资和养老金的。
这些人没什么本事,有的嘴皮子好,会溜须拍马;有的身强力壮,适合干体力活。放到社会里也仅仅能混口饭吃,饿不着但也富不了。而他们能来这里工作,这是因为他们有个在朝廷工作的“好亲戚”,把他们安排这里既可以少费力气白拿工资 又可以保证退休养老,免得以后再来上门攀亲戚。“好亲戚”们喜欢管这个叫蹭鼻涕,如何有效地把鼻涕永久地甩离自身,就是把鼻涕蹭到别的地方上,最好再撒把土糊上,免得没干的时候再蹭到。
程知秋叹了口气,他新上任这里的捕快组长,不好直接对老组员说教什么,更何况在此之前,老组长就跟他语重心长地交待过:“知秋啊,我们这里没有什么杰出的人才,只是维护京城的治安,你只要不惹出什么大事,工资待遇会慢慢涨上来的,年轻人一定要沉得住气。”
程知秋每日都将长发卷起,梳理整齐,八字胡更是一尘不染,修长纤细的身段,不加修饰的脸庞,极为英俊潇洒。柳眉间情韵似染,谈笑间不落凡俗,断案时更是干净利落,手起板落,瞪人时如虎附体,直吓得说谎的人不攻自破。
“少爷,喝茶。”二狗子上来端了一杯茶放在程知秋的桌子上。
程知秋小声嗯了一下,打开公文案簿开始翻查近日百姓们上报的案件。
翻来翻去,不是李狗蛋家的狗丢了,就是王大妈家的鸡没了……最靠谱的就是还有人说在垃圾场见到了一只会下蛋的狗。
程知秋抚了抚额头,没发烧没发烧,不是我看错了。
“二狗,你觉得这个会下蛋的狗是什么情况?”
二狗子弯着腰探上来看了看案情簿上写的,他想了想小声地说:“狗可能确实下蛋了。”
“下蛋你个头啊!”程知秋气的拍了一下二狗的脑袋,“去告诉王大妈她家的鸡跑到了市东头的垃圾场,李狗蛋他家的狗也在旁边。”
“少爷明察秋毫!”二狗说罢立马健步如飞冲出衙门,执行任务一直是他最擅长 也是最喜欢的事情。
程知秋柱起下巴,百无聊赖地翻找可疑的线索。这和他曾向往的职业生涯不一样,也和绝大读者的认识不太一样。我们都以为捕快会凭借着蛛丝马迹查找凶手的踪迹,与凶手斗智斗勇搏一搏高下,最终抓到凶手归案,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从此捕快就是英雄。
当捕快那里是这么风光体面的工作,大多数时候还是要为百姓的鸡毛蒜皮的事情操心费力。
等了好一会,茶都凉透了,才见二狗满头大汗却也不亦乐乎地跑了回来。
“少爷,我回来啦,那鸡和狗真就都在垃圾场!”二狗子对程知秋的料事如神早已经钦佩到五体投地,每一次事情都如程所料,二狗子非常愿意去当见证的人。
程知秋没有抬头,执笔将这两件事情从案情簿上抹掉了,会心一笑,继续翻查。
他的目的远不止于此。
午间。
是下班的时间,衙门里只剩下了程知秋一个人在继续查案。他在档案室中翻找近十年的杀人案 失踪案 各种悬案疑案。哪怕是大海捞针,他也想试一试,因为就算是在大海里,触碰到一根针也并非绝不可能。如果自己不去触碰,别说针了,海水激起的浪花都未必能碰触。
“少爷,我买了猪肉包子,是何大姑家新鲜出炉的,香的很!”二狗抱着一个大纸袋子急匆匆地跑了回来,袋子里热乎乎的包子香气扑鼻。
“钱有照付嘛?”程知秋把厚厚的案件簿合了起来,用食指拇指揉了揉眉头。
“照付啦,只不过……嘿嘿……”二狗子拿出一个包子递给程知秋,并且用着一种不怀好意的充满阴谋的眼神看着程知秋。
“你干嘛啊?这个眼神瞅着我,好恶心。”程知秋打了一个冷颤,咬下一口何大姑家热卖的猪肉包子。
“何大姑给咱们打了八折喔,条件是你有空的时候来他们家吃顿饭,他们家女儿今年已经到成婚的年龄了呦。听说还已经收集你的……”
话没说完,二狗子的嘴就被程知秋用三个大肉包子塞得满满的,说不出话来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程知秋又拿起两个包子,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所谓“中午不睡,下午崩溃”,这是程为数不多一直相信的教条之一。
二狗子狼吞虎咽把三个包子两口五下就吞了下去,纸袋子里还剩下两个包子,他咽了口口水,望着程知秋远走的身影,不由得新生贪念,毕竟香喷喷的肉包子摆在那里,有谁能拒绝呢?二狗子伸出了双手。
“你不许吃了!”程知秋猛地回头瞪了一眼二狗子,“你敢出卖我,剩两个包子当晚饭了!”
二狗子收回手来,低着头咕咕噜噜地走到了一旁。活脱脱的像一个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狼。
程知秋回过头来走到自己的房间,却是在路上嘻嘻笑了起来,像是个得到满足的少女一般灿烂无邪。
房间内,程知秋锁上了门窗,卸去一身束缚。宽松了腰带,放松了肩膀,脱掉了鞋子,解开了束腿和束手。一头长发倾然流落。
他走到镜前打量了两下,决定还是把嘴唇上方的八字胡全都揭了下来。
一张绝美的容颜浮现在镜中。
“父亲,我就要查明一切了,我不会让你冤死的。”她低声自言自语。
她疲倦地走到床边,想着这一切究竟还要持续多久,十年前杀害父亲的真凶到底是谁。
她不知道,她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