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绝对单纯的恶意么?
——光洁无瑕,不掺杂任何异质,就像纯净的黑珍珠那般,宛如漆黑的童话。
平日里有些顽皮,但还算是听话。虽然作为一名中学生而言,无论如何都对略显单调的校园生活提不起兴趣来,但令赤冢辉感到幸运的是,他觉得自己遇上了世界上最好的老师——才貌俱佳并且有着一贯以来的温柔的香山绫叶。而在这个正在发育期间的十三四的年纪,或许赤冢辉他自己也并无自觉,但有时依旧免不了某些有着旖旎色彩的幻想。
当然,这些事情已经有个“曾经”的前置了。
或许本质上只是单纯的少年,有着这个年纪常有的冲动和怯懦,两者并不矛盾。怯懦意味着他往往相比与自己内心的想法,更加在意周围的人对自己的看法。他的冲动的特质往往在别人的教唆下才表现出来——这也是他的怯懦的一种表现,而这样的人实质上内心的情感也会更为激烈。
正因为如此,自大,爱吹牛,像是个热血少年,而实际上什么事都会弄得一团糟,这就是往常周围的同学们对他的看法。不过这种看法并不意味着厌恶,至少在真正惹出什么大_麻烦之前,这种性格的缺陷并不会使他成为众之矢的。而与他相对地,习惯了独来独往的安逸寺流萤其实有成为排挤对象的趋势,只是她那作为优等生的天然的自负,以及与生俱来的高傲的气质,两者在无形中充当了她的保护者,倒也没有什么人敢真正去触怒这位大小姐。
而赤冢辉的运气也的确是有些糟糕了,即使被迫调到了四班,离开了原先的环境,在这个热衷于传递情报八卦的年纪,那天所发生的事情很快就在新班级里传开了。
一开始的时候,同学们还碍于这个陌生的新面孔,仅仅在私底下讨论而已。但这种程度的“私底下”对于敏感的少年来说,还是过于明显:“混蛋,你们知道些什么?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于是他试图一遍又一遍地向自己的新同学们解释那天发生事情,申诉自己所受的“冤屈”。当然这种事情注定只能是徒劳,而某些惯于欺负人的男生,便很快就发现了他只是一个“花架子”而已。
于是,在陌生的班级里,不被任何人同情,没有一个朋友的赤冢辉成了他们新的“乐子”。
“像狗一样被赶了过来呢。”
“真是没人要的垃圾!”
“怎么?还顶嘴啊,你看这里有人帮你说话不?”
“喂,想打架?那就来啊……垃圾!”
“老师,是他先的手!别人都可以帮我作证。”
“赤冢,你这样,老师很痛心,你看才转过来一个星期,就已经被投诉五六次了。再这样下去,你就做好退学的准备吧。”
“你这个混蛋,又在学校里给老子惹事了对吧?你还嫌给我带来的麻烦不够多?你知道你上次惹的那件事老子赔了多少酒钱才平息的么?我可警告你啊,给老子乖一些,再惹什么事情出来,我非打死你不可!”
“由香酱,你看到了吗,那个人……新转过来的那个,眼神好可怕……我们离他远点。”
“听说在原来的班级的犯了事的……可是为什么要我们班接收这种渣滓啊,真是讨厌!”
原来,他终于发觉,从正常世界,到跌入这种充斥着黑色的绝望的、找不到任何出路的境地,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于是,所有的委屈、不甘、愤怒、绝望,都化为了纯净的恶意。
这份恶意来自于一个孩子,那个被漆黑的绝望填满的整个世界。
——都是她的错,都是因为她,这一切才变成这样!
——杀了她,杀了那个叫浅见里杉的家伙!
在一个僻静的角落,赤冢辉正有些疯狂地挥舞着手上的木棍,试图逼退包围着他的三个男生,这是浅见里杉找到他时所看到的景象。
似乎是认为赤冢辉的反应十分有趣,那几个男生正不断出言讥讽,同时发出阵阵嘲笑。
“这家伙是疯了吧?”
“看这个样子,肯定是疯了没错。”
即使手上已经有了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武器,面对空着手的三个男生,赤冢辉却仅仅只是站在原地挥舞着木棍,深陷在绝望里面的他,看样子却丝毫没有要和人拼命的打算:“你们,你们走开,别来烦我!”这种大喊大叫,显然掩盖不了他内心的胆怯。
“哈哈哈,这家伙以为我们要对他怎么样呢。”
“我们只是站在这里看着,什么都没做哦。”
“这样就算是老师问起来,也完全没关系。”为首的一名男生怪笑起来,“嘿,赤冢君,上次老师对你怎么说的,告诉我们听听。”
“打人可是不对的,同学之间要相互友爱才行。”另一人模仿着老师的腔调,阴阳怪气地说道,“哟,你手上拿着木棍做什么?莫非是要来打我们?”
几人笑得正欢,却忽然看到一个女孩小跑了过来。
“那个……抱歉。”浅见里杉鞠了一躬,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有事要和赤冢君说,可不可以麻烦你们……走开一下?”
“有事?”为首的早熟的男生看到眼前可爱的女孩子,心砰然一动,马上做出正经的表情,“可是你看他这副样子,手上还拿着木棍……不如我留下来保护你吧?”男生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同时在心里咒骂:凭什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来找这个垃圾。
——看到她了……要杀了她……一定……
赤冢辉的双目一下子变成了赤红色,像是发现了猎物一样,死死地盯着忽然出现的女孩。
与此同时,在浅见里杉的感官里面,漆黑的丝带一般的物体正不断从他身体里往外涌出,带着粘稠的诅咒气息,往这边包裹过来。
“对不起,求求你们了,我就说几句话,一会儿就好。”浅见里杉有些着急地说道。
既然可爱的女孩子都摆出了请求的姿态了,男生们自然不好拒绝,不过为首的男生却有自己的打算:“听到没有,她都这样说了,你们就回避一下嘛。”
“喂,那你呢?”
“当然是留下来保护她啊!”
“凭什么是我们回避?”
“就算是有什么话非得单独说不可,我也会帮你保密的。”只见他摆出了温和的笑容,说道,“所以我就留下吧帮你盯着那家伙吧……你不会反对吧?”
心里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而眼前的男生却非要留在这里不可,浅见里杉只能无奈地叹气道:“随便你。”说着她把视线投向了另外两人。
——杀了她,这次不会让她逃了……
只见为首的男生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听到了没?你们就先回避一下吧。”
“凭什么啊。”那两人不满地嘟哝着,却不得不按照要求离开。
诡异的黑色物体蔓延了过来,正吞噬着周围的景象,天空,大树,草地仿佛成了画纸上的虚影,迅速被黑色的染料涂抹覆盖掉——即使这样形容,但在浅见里杉的感官中,就好像正在被从正常的世界剥离出来,逐渐进入更深层次的世界一般。
“嘿,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身边的男生依旧没有发觉任何异常。
从赤冢辉身上散发而出的粘稠的物体,终于完成了对她的包裹,将感官中的世界变成了蠕动着的一片漆黑。
——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什么都“看”不到了。
即使是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即使告诉自己,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但面对未知的事物,女孩的心理终究免不了几分恐惧。
“你叫什么呢?”重复问了一次,身边那男生的声音还在继续传来。
——杀了你!
耳边骤然响起了赤冢辉的声音。
随着这种这句充满了杀意的话语,感官中的世界轻微地晃动了起来,宛如点点的白色墨汁在漆黑的底色上面扩散,扩散的白色空洞,像是镜面一般呈现出实质的景象。新世界的景象随着镜面的延伸而不断放大,最终绽放、定格、成型。
——这里是?
“咦?这里是哪?”身边的男生的声音变得惊恐起来,“我怎么会在这里?”
黄褐色的大地,灰白的天空,视线中尽是横七竖八的课桌椅,无论是桌子还是椅子都像是一座小山一般,巨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明明一丝风都感觉不到,试卷和教材却自行飘在了空中,仿佛在挑衅示威一般,凌乱无章地在课桌椅的间隙穿梭飞舞起来;地上扔着无数破损的布娃娃,睁大了眼睛,面无表情,无一例外都沾着深红色的血渍;不远处,一座漆黑的大山悚然矗立在那里,巨型的阴影恰恰笼罩到了脚边,而形成了实质的恶意正在从那边传过来。
“混蛋!这是什么鬼地方?”只见身边的男生惊恐地扭头望过来,在看到女孩的一瞬间,他的表情就像是见鬼了一般,脸色苍白无比:“妖……妖怪!”随即,他仿佛才想起了逃命,连滚带爬地逃离开来。
目送着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后,女孩低下头,发觉自己的衣服完全变成了深红色的血衣。抬起手来,只见从手臂到指尖,也流淌着刺眼的鲜血,而随着她手臂的动作,数滴鲜血飞溅到了地上,融入了土地。
——我的样子?
——是刚才在镜子里看到的那样么?
单调、荒凉而毫无生机的世界,一切都有种不真切的味道。
这些就像是在噩梦里才会出现的景象,是内心世界的折射么?
远处,大山的那边,一个孤独的漆黑影子正往这边走来。
——杀了你!
耳边的那个声音已经十分清晰了,带着令人悚然的恶意。
浅见里杉的眼眸不由湿润了起来,在心里轻声自问。
——我应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