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聚光灯处,舞台下的黑暗中晃动着的莹莹星火,在她那凝然不语的眼眸中静静地摇曳。她往身边望去,看到了同样站在刺眼的聚光灯下的乐队的同伴们。
聚焦过来的灯光,让她的眼睛有些难受。她只是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便恍然发觉灯光不知何时已然暗了下来,身边的同伴们消失不见,舞台下也陡然变得一片暗寂。
唯剩下寂寞地伫立于舞台中央的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于是,宛如玻璃断裂的“砰”地一声,世界由此开始崩坏。
她恰恰闭上了眼睛,却又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倏地睁开。
站立之处的舞台,正在抽丝剥茧般地归为无形无质,世界正在迅速地褪去色彩,然而从视线中缓缓走进的那个身影,却有种毋庸置疑的真实之感。
临近终结的虚妄世界中,只剩下了彼此两人。
只见那个从黑暗中走近,显现出熟悉的身影的女孩,带着忧伤的姿态,久久地凝视过来,然后轻轻对她说了一句话。
顿时,她呆呆地站在了原地,脑子里面尽是那句女孩所说的话。
再去看身前时,那位女孩却已经失去了踪影。
睁大的眼眸中,不知所谓的泪水,怔然在眸中泛起。
感伤的泪水渐渐模糊了视野中的一切,她略微抬起了头来,只觉泪水不可抑制地由脸颊上滑过,脸颊上被淌过的肌肤一阵冰凉。
只听极其轻微“啪”的一声,这是泪水落在桌子上的声音。
由窗外照射进来的微暖的阳光,斜斜地照在了她的脸颊上。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眸中的泛起的泪水,渐渐融化在这份暖意里面。视野中是让人安心的纯净白色,鼻间嗅到的是伴随着消毒水气息的淡淡馨香,空气轻微地在肌肤上淌动的触感也分外真实,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随即,才想起了什么的她,喃喃自语道:
“‘这个世界过于虚妄,只有你的色彩才是鲜活的’……”
恍惚之间,推门而入的声响惊扰了她的思绪,只听悠羽千歌的声音传了过来:
“里杉酱,你终于醒过来了呢!”
浅见里杉愣愣地看着身穿白大褂的悠羽千歌走过来,坐到了自己对面的位置上,她才想起自己现在身处医务室,有些困惑地问道:“刚刚我是睡着了吗?”
“嗯。”悠羽千歌伸出手来,摸了摸浅见里杉的头,“睡了好一阵呢,应该是挺累的吧?”
“欸……”忽然被摸头的浅见里杉,脸倏地红了起来,她弱弱地抗议道:“姐……姐姐,我又不是小孩子!”
收回了手,悠羽千歌微笑着:“在我看来,大家都是小孩子呢。”
“大家都是?”
“你的绫叶姐姐也是哦!”悠羽千歌用打趣的语气说道。
浅见里杉嘟起了嘴,好奇地问道,“姐姐你真的是这样认为的么?”
悠羽千歌眯起了眼睛来:“就绫叶那个只对学习和工作的事情认真,做起事来一板一眼,却在其他地方懒散随意得要命,还有些孩子气的家伙,在我看来,可是尤其不成熟呢!”
愣了愣,浅见里杉微微侧头道:“欸?我要偷偷去告诉绫叶姐姐去!”
悠羽千歌盯着她看了一阵,忽然“噗”地笑了出来,又伸出手来摸了摸对方的头,说道:“偷偷笑来的里杉酱,真的很可爱呢……”
第二次遇袭的浅见里杉,脸颊变得更红了一些,她慌乱地从悠羽千歌的魔爪中挣脱出来,用带着怯意的声音反驳道:“姐姐……请不要这样做了……”
“要是你和同学们相处的时候,也能够这么放松就好了呢……”
微微一愣,浅见里杉的声音低了下去:“做不到的……大概……”
“至少和那位草野同学一起的时候,你做到了不是么?”
提到草野彩织,想到目前两人的亲密关系,浅见里杉顿时有种秘密被看破的感觉,她带着羞恼之意,抬起了视线,抿起嘴不满地瞪向了悠羽千歌。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嘛,这很正常哦。”
好不容无视了悠羽千歌嘴角那促狭的笑意,浅见里杉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这次的来意:“我有个疑问,想向姐姐咨询一下。”
“我知道的。”悠羽千歌微微笑道,“对于里杉酱来讲,是很重要的疑问吧?”
“我想确认一下。”浅见里杉脸上的红晕消退下去,她平静地望着对方,轻声问道,“以前姐姐讲过的,因为我是特别的存在,身上存在着像是某种力场一样的‘势’,所以能轻易地将他人的情感汇聚到身上来,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的情感……这种称之为‘势’的东西,对我周围的人,到底可以有多大的影响呢?”
沉默了一阵,悠羽千歌才叹道:“你希望得到准确的回答,对吧?”
“必须的。”浅见里杉用认真的神情,点了点头道。
悠羽千歌转过头往窗外望了一阵,只见阳光从枝叶繁茂的树叶间隙倾泻出点点光斑,有种扑面而来的生机,良久,她才沉吟道:“这个,大概因人而异吧……至于最为激烈的影响——在你小学的时候,不是已经体验过一次了么?”
浅见里杉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起来,低声追问道:
“那么,对于姐姐你来说呢?”
“以前你问过这个问题了哦?”
“可是姐姐那时没有认真回答我。”浅见里杉神情认真地问道。
“如果非要回答的话……那我也只能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悠羽千歌摇了摇头,“我只能回答你,你周围的人们,有多么喜欢你也好,有多么恨你也好……对于他们来说,大概都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的吧?”
“恨我……”顿时想起了什么的浅见里杉,忽然念出了一个名字,“赤冢辉……”
直视着悠羽千歌,她有些犹豫地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学期,已经转学了呢。”
浅见里杉怔了一怔:“都是我的错么?”
“才不是里杉酱的错哦!”悠羽千歌温柔地安抚她道,“离开这所学校,也是他自己决定的,估计对他来说也是最好的选择吧?”
“离开……原来如此……”
浅见里杉轻声开口道,她的声音很轻,却在安静的医务室和走廊格外清晰:
“只要远离我的话,应该就能摆脱那种‘势’的影响了吧?”
“擅自有这种想法,我可是不认同的哦!”悠羽千歌的神情里面,藏着几分担忧。
却在此时,一个有些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我认同浅见的看法。”
两人都是一愣,循声望去,才发觉门口那位径自走进来的少女。这位穿着浅棕色的高中生校服,实际上却是某个神秘的组织的成员的梨本咲纱,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淡气质,走到桌边,微微皱眉道:“姐姐,你离她太近了,情感已经影响了你的判断。”
转过头,直视着自己的亲妹妹,悠羽千歌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质询道:
“身为高中生的你,在这个时候出现……你又偷偷从学校里溜出来了?”
“有紧急事态,家里召集我们回去一趟。” 梨本咲纱简短地解释着,将手上的文件丢到了悠羽千歌的面前。然后,她似乎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学校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不会留下不良记录的。”
接起文件,匆匆地浏览了几眼,悠羽千歌的神情变得凝重了起来。她抬起头来,对自己的妹妹说道:“你出去一下,让我再和里杉酱说几句话。”
“请尽快。”点了点头,梨本咲纱又多看了浅见里杉一眼,方才离去。
医务室里,悠羽千歌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说道:“我马上就要去收拾东西,准备下午启辰回家一趟。”
“嗯。”浅见里杉点了点头道。
“请你好好保重……”悠羽千歌轻声说道,“还有,刚才咲砂的话请不要太放在心上……有时候我在想啊,要是我真有你这么一个可爱的妹妹就好了呢,可要比外面这位不近人情的家伙好上不知道多少呢……”
微微愣住,浅见里杉摇了摇头:“她说的没有错,情感已经影响了姐姐你的判断了。”
悠羽千歌保持着微笑:“或许确实是这样……不过我还是会说,请里杉酱不要有什么负担就好了。”说着,她再次伸手过来,往浅见里杉的头摸去。
却见浅见里杉倏地将椅子往后推了一截,避开了悠羽千歌的手。
悠羽千歌的手怔在半空,却见椅子上的女孩站了起来,带着变得异常平静的神情,视线从高处望了过来,只听她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道:“我已经决定好了……既然只有远离我,才是唯一的办法的话……”
听到了女孩的话,悠羽千歌的心跳顿时滞住。
——既然过度的恨意将会遮蔽一切,过度的喜欢也将会灼烧和毁灭一切。
这句话蓦地在浅见里杉的脑海里出现,却仿佛只是多年之前的那个念头的重现而已。
“为了不给大家带来痛苦,就让我选择离开这所学校吧……”
“姐姐,你不知道的呢……时间……好像快要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