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幕 夏日花火下的巫女之舞#8

作者:无语微雨 更新时间:2016/5/11 16:20:52 字数:2262

那被碾碎的世界,宛如碎落的玻璃,在身侧崩裂坠落而下。

望着这样的景观,菁竹不禁流露了怅然的神情。随即,她摇了摇头,嘴角重新浮起了微笑,只见她闲庭信步般地来到了浅见里杉的眼前,微微俯下身子,凝视着面容精致的女孩,低语道:

“从天子骄子,到瞬息跌落谷底,你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对吧?”

说着,她在女孩发怔的神情里面,伸出手来,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

被触碰到的一瞬间,浅见里杉的瞳孔骤然放大,只听“咔”的一声,就像有人按动了灯光的按钮,周遭的光线陡然消失,整个世界变得漆黑一片——

“那所谓的‘伪神’,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人类有所欲求,期待着神明的庇佑。”

“由于感受到了人类的意志,‘伪神’方才能从混沌和蒙昧中衍生,开化。”

在一片漆黑之中,浅见里杉感到菁竹的脸颊贴近过来,凑到了她的耳边,轻喃道:“当时,那位传教士就像现在这样,对我说了这两句话……然后,当我睁开了眼睛时,看到的是他温和的表情。离开之前,他对我说了一句,‘可怜的孩子’。”

光线渐渐地恢复了过来,那些悠久的景象重新开始流动,并且有了种实质般的感受。

菁竹发现,刚才就在眼前的女孩,已经不在自己的身前。她的嘴角浮起了一缕若有若无的微笑,旋身起跳,轻巧地落在了那古典的屋檐之上,转向了屋顶上那一直躲避着她的女孩。

只见女孩身上的冰冷气质消减了几许,正凝眸不语地看着底下的景象。

“从表面上看,激起了镇民的反抗情绪的传教士,并没有取得成果,他也在不久之后就和随行的武士一起离开了……可是,他那时和我说的几句话,像是诅咒一般,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

底下的巷陌之间,一群孩童在欢快地追逐玩耍。而那位身穿着绸缎红衣的,幼年时的菁竹,这次却是远远地站到了一旁,形单影只,无人相伴。

“怀疑的种子,不止是在其他人的心理,更是在我的内心深处蔓延了开来。幼年的我,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我渐渐地长大,关于外界的,越来越多新奇的事物传入了镇子里。而被那些新鲜的玩具、书籍所诱惑的我,不知不觉间,已经彻底背离了应有的身份和信仰。”

画面一变,又是雪花纷飞的一年。

漫天的白色落羽从菁竹眼前滑落,她带着几分惆怅的笑意,接着讲述道:“十三岁,离我上山进入神社的期限,还有一年。我开始不甘于像历代的巫女那样,在山上孤独地待上一辈子……情窦初开的我,有了期待的事物,那就是——恋爱。”

庭院里,新雪初融,嫩芽始露。带着紧张与期待的神情,红衣女孩走到了男孩面前,羞涩地对他说了句什么。却见那男孩慌张地匆匆跑开了,只留下了一脸愕然的女孩。

景象再变,只见女孩一脸气愤地走在街道上,而周遭的人们正对她指指点点,各自交头接耳。

“身为侍奉神明的巫女,却妄图与凡人结合。这加诸到我身上的罪名,让我周围的人对我的态度发生了显著的改变。而不久之后,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正值豆蔻年华的我,那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容貌,就好像受了诅咒一般,开始溃烂、干枯,很快就变得像是恶鬼一样,丑陋不堪。于是,包括我家人在内,所有人都不敢接近我分毫……”

浅见里杉抬起眼睛,看向了对方,只见菁竹带着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淡然说道:

“在巫女的继任者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从未有过。所有人都觉得,那是神明对我责罚。我开始自暴自弃,对一切东西都无所谓了……只是,由于我是唯一的继任者,按照传统,我依然必须在十四岁成年的那一天,上山进入了神社。为了掩盖我丑陋的容貌,镇长请工匠为我定制了一副没法取下的面具,桎梏在我的脸上。而乘坐的车架也不如以往那般华丽壮观,送行的镇民更是少了以往的那种虔诚……于是,我就在被诅咒的状态下,成为了最后一任巫女。”

山林的深处,光线昏暗,晨霜遍地,一切都悄无声息。带着面具的少女,孑然一身地穿行在密林之间,沿着那唯一的道路,走向了那被迷雾所掩没的,不知在何处的神社。面具底下,少女的眼眸宛如风平浪静的湖面,令人看不出她的内心想法……

良久,恍然回过神来,才发觉菁竹已经停止了叙述。女孩紧紧地盯着菁竹,却见对方轻笑着问道:“喜欢这个故事吗?”

浅见里杉保持着默然不语的态度,而菁竹接着问道:

“不想知道故事的后续么?”

沉默了太久的浅见里杉,开口反问时,明显有些生涩之感:

“你所侍奉的神明,真的存在吗?”

菁竹点了点头,柔和地笑了起来:“当然是存在的啊。”

“神明……”默念着这个措辞,女孩的心中泛起了不安的意味,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了起来,她低声询问道,“为什么……会找上我?”

菁竹轻轻抬起手来,伸手指去。一间略显破落神社,伴随着一株樱花树,悠然在眼前浮现。

沁着微凉的晨露,场景中那带着面具的少女,身穿着典雅的巫女服,跪立在了樱花树的边上。只见她将双手合十,虔诚地向大山祭拜了三下,动作之间,婉约而富有美感。

“我说过了吧……相比起我,你才是更合适的,巫女的人选呢……”

话音未落,一枚樱色的花瓣儿,飘旋着飞舞到了浅见里杉的眼前,划过了她的脸颊。那酥甜的花香幽幽地钻入鼻息,一时让女孩有些迷醉其间。

只觉时间的齿轮悠然加速。晨霜暮霭,春去秋来,四季轮回不息;绚烂的樱花几度盛开又簌簌而落,纯净的雪花漫天飞舞又无声消融。站在这变幻着的,绝美的景致之间,穿着一身蹁跹而飘然的红白襦绔的菁竹,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完成了最后的愿望,身为巫女却早就失格的我,就可以安息了吧……”

略微垂下视线,浅见里杉的眼眸里不禁流露了几分迷惘之色。这个时候,却听一个有些破坏意境的声音,突兀地传进了脑海:“不要被她迷惑了!”

那犹如迷梦一般的景致骤然定格、失色、破碎,场景倏忽变回了最初的寺庙之中。站在寂然无声的暗夜之下,她只觉不绝于缕的寒意渗入了身体,意识被激得清醒了几分。

抬起眼睑,只见梨本咲纱正带着压抑的愤怒,死死地望着那边的菁竹,与其对峙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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