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幕 真实与须臾之间的世界#6

作者:无语微雨 更新时间:2016/5/17 18:19:56 字数:2153

这会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我就尽量简单点来讲吧——

在一千多年前的飞鸟时期,这里还仅仅是深山中的一处小村落。

恰逢佛教刚刚传入日本,一位游方大师因在深山中迷失,被村子里的一位少女发现并收留,在村落中驻留了月余。因感念村民的恩情,他向村民传授了诸多先进之物,并有一番悉心教诲,方才留下了几本佛经,在村民的指点下走出了深山。

对这个原始的村落来说,佛学之类的倒在其次,那些先进的农具与种植知识,实犹天降甘露,让这个沉闷的村子一下子就焕发了生机来。

在这样的前景下,村里的人自然把大师留下的,由少女代为保管的佛经视若珍宝。

可惜时运不济,仅仅过了三年……水涝、旱灾、虫祸接踵而来,一年下来,整个村子几乎颗粒无收。好在还有前两年积攒下来的存粮,大家艰难度日,互相扶持,算是勉强支撑了下去。

只是,这种接连的灾祸前所未有,大家自然人心惶惶。就在这个时候,村子里的巫祝提出了一个说辞——外来的异端邪说侵蚀了人心,导致山神触怒,方才降下惩罚。

说起那巫祝,本为由上古传承下来的医师祭祀一脉。到了他这一代,由于心术不正,为人所耻,村民对土著神那本就不坚定的信仰也就逐渐沦失。只是必要时还不得不仰仗他的医术,维持着表面上的尊敬而已。

可是,自那大师来过之后,巫祝便不似以往那般风光,相比吃饱喝足的村民们,不再衣食无忧,境地每况愈下。于是,他想要借此良机,重塑自己的威信。

在他的口中,需得献上丰厚的供奉,并一位纯洁的少女,才能让山神平息怒火。

至于生祭的人选,则是被巫祝视为眼中钉的,那位收留了云游大师的少女。

自从云游大师离开之后,少女便时常表现出魂不守舍的样子,拒绝了村中的不少追求者,言语中流露出了对外界的憧憬。至于由她保管的佛学典藏,虽然她并不完全识得上面的字,却也一直贴身收藏、视若珍宝。又因她的气质之中,素来带着几分少有的乖张灵俏,举止也不同于其他女孩,早就被村民视为叛道离经的存在。

少女不曾想到,在巫祝的主导下,村民们翻脸翻得那么快。尤其是那些有女儿的人家,面对她的反驳时,言语不乏恶毒,字字诛心。以往纵有交情的,这时也是冷眼旁观,无人出面相助。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寄托相思的佛经被无情焚毁,一时哀恸欲绝。

最终,无力反抗的少女,哭泣着成为了祭品,被送入了大山的密林。

可是,少女本性善良,她相信了巫祝的话,衷心以为可以用自己的躯体,换得山神对村子的庇佑。只是幽怨和哀伤之下,她难免心力交瘁,哭泣连绵不绝,自行了断了生机——直到临死,她都没见到那所谓的“山神”。

少女死后,肉躯被虫兽啃噬,尸骨被落叶掩埋,不知所处。

而那位巫祝,侵吞了大半的供奉,又除去了对他的地位产生威胁的人,一时过得如鱼得水。况且这一年下来,村子里又无灾无祸,则让村民对他的信奉,又加深了许多。

于是,尝到了好处之后,欲念的种子在巫祝心底生根发芽。

每隔三五年,但凡出现小灾小祸,他便假托山神之名从中捞取好处,中饱私囊。经年累月,他的胆子也越来越大,又有两三次,垂涎某家女孩的美貌,暗中威胁,不从者便被他以活祭之名抛却荒野。此类妄为之事多了,自然会露出破绽,但由于巫祝日久生威,村民又对神鬼之事深信不疑,竟都对其忌讳如深,无人敢言。

此后,历经奈良、平安年代,由于大师当时所传授的先进知识得以保留,这个在深山之中的,与外界交流甚少的村落,渐渐发展成一个不小的镇子——却也延续并助长了罪恶。

巫祝一脉的后代,通过累积的威望和财富,成为了镇长。

在形式上达成政教合一后,作为剥削盘榨的重要手段,一年一小祭、五年一大祭的形式被固定了下去。每到大祭之时,被选为祭品的女孩,自然是一番和家人的生离死别,令人闻之恻然。

然而,到了这个时期,所有人都已经对山神的存在深信不疑。

在人类的愿望下,“山神”这一存在,也渐渐地从有灵的万木中孵化、诞生了。

可是,“山神”最容易接触到的,却并不是镇子里人类的信仰,而是那历代的死在密林中的女孩的哭泣和祈求……以及那在临死时才意识到自己被欺骗的,最为深邃的绝望……

当“祂”意识蒙昧、神智未开时,那些女孩们的深切的呼唤,就不断在“祂”的耳边响彻,终使其从浑噩混沌中苏醒了过来。

催生“山神”出现的,与其说是因为人类的信仰,到不如说是因为“她们”最后的悲恸。

然而,纵是被冠以“神明”之名,宛如初生婴儿一般的“祂”,却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代又一代无辜的女孩,因为“祂”的名义而悲惨地死去。

指引着女孩们去往一处景色安详,开满了绝美的花儿的所在,在女孩死后,以残肢落叶掩埋她们的身躯,不然她们被虫兽所玷污——这是“祂”唯一能做得到的。

就这样,山中悠然不知岁月,外界倏忽已是江户年代。

新的那一位成为祭品的少女,身上竟有种非凡的气质。

她出身在没落的大名之家,因为父亲战败身死而举家迁来避难,母亲又病死在迁居的途中,一时偌大家业仅靠她一人支撑。来到这看似是世外桃源的所在,本以为可以就此安稳下来,不料镇长的儿子看上了她的财富与美貌,三番五次欲娶她为妻,她严词拒绝,抵死不从,这才成为了这所谓的“祭品”。

自幼熟读诗书的她,对于神鬼之说,自然嗤之以鼻。

被迫送到山上之后,她马上就开始寻找着最后一丝生机。

白天通过阳光和水流来辨识方向,夜晚爬上树杈躲避野兽;尽可能寻找一切可以吃的食物,选择最省体力的路径……三天三夜之后,她终于走出了密林,看到了山脚下的镇子……

灿烂的阳光照在了她的脸颊上,尽管身体还十分虚弱,少女却自信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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