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愈显昏沉,绵延不尽的恶意在无形中纷涌而来。
只见女孩凝眸所望之处,千万道琉璃似的光束骤然贯穿了天幕,直直地打在狰狞的巨树的身上。那绚烈的光束将巨树的枝叶灼烧了大半,伤痕累累的巨树颤抖着发出了无声的哀嚎。
然而,等到光束消散,天地之间的昏沉却愈发浓郁,那些断裂的枝条也重新蠕生,相比之前,面貌更加峥嵘可怖,仿佛张牙舞爪地对她发出了挑衅。
就和这次一样,无论是多少次,无论是什么样的攻击,都宛如石沉大海一般,只能激起海面的浪花,实质上却无法撼动巨树分毫。
即使在数次的交锋之中,浅见里杉占据了明面上的上风,可是始终没办法彻底消灭对方,一时不知道有什么对策的她,只觉心底涌起了焦灼和烦躁的心思。
思索之间,视线的余光觉察到一根枝条悄然伸长,绕了一个圈子,指向了沉眠之中的仲间彤。
“哼!”面容微寒,下一瞬间,她已然返身落地,将仲间彤抱在了怀里。
那偷袭的枝条几乎触碰到了浅见里杉的身体,却在最后一咫尺间,化为了万千齑粉。
女孩心念微动,一副剔透的水晶棺木出现在了她的身前。将仲间彤的身躯轻轻地放在了水晶棺之中,合上盖子时,她仿佛看到双眼紧闭的仲间彤的露出了几缕难受的神情。
接着,转过身来重新面对着巨树,忽然想起了什么的她,垂下了眼睑,自言自语地道:
“……既然是因人类的愿望而生的存在,本质到底是什么呢?”
说罢,她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的起来。只见她的身子,连带着身后的水晶棺,飘然升上了半空,与此同时,脚下的大地倏忽震动了起来。
巨树仿佛预感到了什么,那偌大的身躯竟颤栗了一瞬。
大地的震动愈来愈为剧烈,随即兀然崩裂开来。数道深不见底的裂缝迅速蔓延扩大,翻落的碎石黄土纷纷被其所吞噬。
根基即将被动摇,仿佛自知走投无路的巨树,伸出了千万道枝干,急不可耐地朝女孩抢攻过来,却全数被她轻松地挡下。
双方攻守之处,就如同分隔光与暗的湖面,一时激起了极尽绚烂的涟漪。
大地上的那几道裂口,呈现出了包围之状,一路延伸至巨树的底下,随即一齐轰然碎裂。石土飞溅,大地顷然崩塌,巨树那庞大的身躯在巨响之中倾覆、下沉,最终在女孩冷漠的眼眸的注视下,被大地上那巨大的空洞所吞噬。
一切暂时归于寂静。
“这样,就结束了么?”女孩自言自语,眼眸里不禁有了些疲惫之意。
而在另外一边,随着大地的倾覆,正身处破碎的,周围空无一物的景象当中,梨本咲纱盯着不为所动的菁竹,敏锐地觉察到了某些不对劲之处:“菁竹,神社最后一任巫女,身为人类的你,依托巫女之花得以延存……”
顿了顿,梨本咲纱骤然开口道:“不对……并没有这么简单!”
“你们不是对故事不感兴趣的么?”虽然这么说,菁竹还是浅浅笑着,鞠了一个躬,如是说道,“果然,追寻真实,也是人类的本能吗?”
那么,接下来就是故事的最后一段了——
视线不知被什么东西遮挡了一小半,但她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四顾望去,她看到周围的建筑,还基本上保留着江户时代的风格,但沿街售卖的商品中,舶来之物已经占了一小半,并且人们身上所穿的服装,穿戴的饰品也更多了些西洋的风格。
怔怔立在街道中央,她一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意这些。
有些猛烈的阳光照在身上,燥热之意灼烧着她茫然的思绪。
只觉汗液顺着脸颊而下,她伸手想要抹去汗水,手上触碰到的却是一个被晒得发烫的面具。
愣神之间,她看到一个华服中年人领着几个手下朝自己走了过来。走到近前,他象征性地行了一个礼,脸上却丝毫不收倨傲之色:“入山的时间已经快到了,还请巫女大人随我回去,先将一切准备妥当。”
“我……”她听到自己发出了极小的声音,“不想……”
看到中年人一时露出了愠恼的神情,她害怕地止住了话语,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于是,中年人的神情归为温和,只是他身后的几个随从,却发出了小声的嗤笑来。而中年人也并没有制止自己的手下,而是直接说道:“走吧。”
回去的路上,路上的行人纷纷对她投以异样的视线。她看到几个曾经的玩伴站在街边,嬉笑着交头接耳说了什么,当她走过时,对方也没有避讳她的意思,于是她清晰地听到了那个在传达的词汇——
“丑八怪。”
在猛烈的阳光下,周边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物,都极尽刺眼。
时光流转,自她上山进入神社,已有一年半时间。
尽管心中非常不甘,但她自知容貌被毁,失去了世间女子最为重要的凭借,也几乎等同于失去了在人间立足的可能。于是,她只能把全副身心都寄托在神社当中,虔心祭拜,聊以慰藉——而她实际上依然对神明的存在半信半疑。
这半年之间,除了会按例送来的衣食供奉之外,她几乎接触不到外界的任何东西。
并无一人前来神社参拜,她习惯了一个人独处的生活。
关于神社的败落,其实可想而知。自从天皇维新、颁布新政之后,人们对信仰以及旧俗的态度,早已大不如前。花费一整天的时间爬到山顶参拜那虚无缥缈的神明,自然是不愿意去做的。倒不如说,对神社的供奉依然还没中断,也算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那是一个燥热的夏日,在她的记忆中,第一批入山参拜的,却是一个勘探矿物的团体。
其实,说是参拜神明,倒不如说是以行程劳顿为由,借机请求借宿数日。
虽然自恃带着面具羞于见人,但她还是以周祥之礼招待了这一群人,同意了他们的入住。她则借机向对方询问了诸多外界的事情。
尽管看不到容貌,但常年在此清净之所独居的她,自然地流露出了优雅端庄的仪态,一时让这群人折服赞叹不已。有人无意中问起,为何她要枯守着荒寂凄凉之所。
搪塞过去的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尽管她在心底里有着明确的答案。
她自然也会怀疑,自己的容貌离奇被毁,是否就是神灵为了让她尽心侍奉,而降下的惩罚?
就算是安心作为巫女待在了神社,她也有停止过对外界的向往。
当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