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有啥用?”
“告诉我嘛。”
似乎是被对方的不依不饶弄得有些心累,南籽又叹了口气:“你看到前面那家珠宝店了吗?右手边向前数第七家,门是透明的。”
周围罗列的其他店面都是较为名贵的檀木,唯有一家店用的是玻璃门,因此相当惹眼。
以当今的制造技术,玻璃的冶炼通常需要宫廷法师亲自出手,成本高昂,产量有限,是宣国时髦的奢侈品之一,通常只有富贾大亨们舍得用。
“你说那家魔药铺对面的……月牙连锁珠宝店吗?”
透过玻璃大门,米色瓷砖地板拖扫得很干净,晨光的照射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可以依稀望见地上安保法阵纹路。
墙纸浅黄与白色相间,两道浅黄一道白,长长的玻璃展示柜围在墙边,里面分类摆放着宝石、珍珠、黄金、玉,天花板上悬挂新式水晶灯。
“我的目标是翡翠手镯,喏,进门正对面柜台右手边,刻有栀子花雕纹的那件,全店材质工艺最好也是最漂亮的手镯!虽然也是最贵的,要三千枚金币……不过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总有一天本小姐会攒够钱把它买下来的!”南籽双手叉腰,两条眉毛神气得像鸟儿一样要飞起来。
“有点远,看不清。”兰渔渔眯起眼睛,“我们为什么不进去看看呢?”
“因为我讨厌那个店长大妈。”
珠宝店角落坐着个浓妆艳抹的锥子脸女人,一身红色旗袍,慵懒地翘腿靠在长椅上,百无聊赖地撑着脸,留意到站在店门的两位穿着纯色小裙子的少女,看她们的服装不是什么潮牌,也没有富家小姐的贵气,便干脆利落地无视了。
“诶,她看到我们了吧?见到客人不应该热情一点吗?”
“她是瞧不起我们。”南籽冷哼一声,“她瞧我们年纪小,料定我们身上没钱,买不起珠宝,所以就懒得招待了。”
“天啊,不、不会吧。”
“怎么不会!以前我隔四五天都会来看一次,担心手镯有没有被人买走,然后大概是一个月前,她叫住了我,说,”
南籽模仿店长尖酸的语气,
“哟,戴眼罩的神气小妹妹又来了呀,看起来你真的很喜欢珠宝呢。不过啊,做人呢,要有自知之明。没钱,就别学其他贵客看来看去了,反正看了也买不起,不是吗?比起我们店,我觉得还是隔壁顺荣区的‘平民’服装店里的小首饰比较适合你呢。”
“然后见到别的客人,她就立马换了一副表情,”南籽旋即摆出谄媚的笑容,右手翘起兰花指,嗲声嗲气地说,“这位太太,您相中了这款珍珠项链是吗,您可真有眼光,小妹我……”
兰渔渔檀口微张:“这落差可真大。”
“一想到这,我就好气好气好气啊!”南籽咬牙,“看我迟早有一天,把三千枚金币甩到她那副臭脸上,看她是什么表情!”
“那你现在每周能赚多少金币呀?目前有多少积蓄?”
“生意这种事情不好说。苏姐替我算过,运气好能赚五十,运气不好的话连三十都不到,目前才攒了八百零一枚,心累。不对,我干嘛要告诉你这么多东西!”
白天忙着占卜赚钱上,晚上又要在晚月阁里帮衬,南籽一个朋友也没交到,已经好久没有体会到和同龄人交流的感觉了,不知不觉话说多了起来。
“八百零一枚也不少了呀,不要纠结那件翡翠手镯了,其他的首饰也很漂亮啊。”兰渔渔眨了眨眼,“你看那件玛瑙手链也很好看,还有耳环……”
然而她的话却被打断——
“不,它是不可替代的。一定要它,非它不行。”
黑发少女眼睛死死盯着翡翠手镯,声音再次低沉,目光如铁,坚定、怀念、渴望、不容置疑,唯独没有喜爱。
可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执着呢?
兰渔渔忽然有种感觉,南籽每天起早贪黑的忙碌,为的不是珠宝本身,而是其背后的某种意义,这个意义或许是藏在心底里不为人知的秘密。
犹豫了片刻,虽然有些好奇,但还是没有追问下去,怕又惹她生气了。
“哟——这不是~赵公子嘛——,哪的春风~把您给吹来了。”
突然,店里传出甜得发酥的声音把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的南籽和兰渔渔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头皮发麻感觉就像听外行人用弓摩擦小提琴琴弦,或是大恰一口生柠檬。
刚才还无精打采的店长立刻快步从店里走出,喜上眉梢地迎接她的老熟客,笑容比路边盛开的野菊花还要灿烂几分,变脸的速度着实让少女们惊叹不已。
转头看去,昨天被南籽整得狼狈不堪的赵胖又趾高气昂起来,昂着头像只公鸡,走起路来身上的肉一抖一抖,身后跟着四名随从。
“刘店长,别来无恙。最近来了什么新货?”
“您来得可真是时候!前天才送来一批宝石饰品,可得给您好好瞧瞧。”
说着,店长热情洋溢地一件件介绍商品,毫不吝啬赞美之词,但赵胖眼神却漫不经心,显然没有相中。
“嗯,感觉都一般啊,没有更适合女生的吗?”
“咦,赵公子是想送礼物给您的女朋友吗,请问对方是什么样的类型呢?”
说到喜欢的女生,赵胖脸上立刻染上浓浓的愁容:“唉,要是玲姑娘真是本少的女友就好了,可惜我听信某位三流乐色占卜师的谗言,做了无法挽回的错事,导致我们关系支离破碎。听说‘珠宝是女人的春yao’,本少希望能通过这个挽回她的心。”
【三流?乐色?你说谁呢混账!】南籽气得想冲上去理论,还好兰渔渔拽住了她的衣袖,提醒她现在身份是温婉淑女“南籽”,而不是“雅小姐”。
“你问她是什么类型。”赵胖笑了,“她是完美型。你听过霞女的传说么,天上给人间带来色彩的神,玲姑娘就是我的霞女,或许与她相遇就是我活在世上的意义吧。她的笑颜比天上星星更加闪耀,她的眸子比湖泊的流水更加宁静,她的秀发比罗曼乌城的绸缎更……”
一通乱夸。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可在他嘴里夸张到连所谓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未必形容得上那位玲姑娘,完美到直追古雕塑家米布开朗基罗先生的名作。
南籽和兰渔渔听着又是一身鸡皮疙瘩,而那个势利店长不知是真是假竟感动地款款望向赵胖,听到特别动情的地方还默默点头,在肉麻方面他们还真是臭味相投的同好。
“我懂了,我完全懂了。”店长掏出手帕,擦拭着并不存在的泪水,手帕反而粘上了一层粉。
“嗯。”赵胖感到欣慰。
【啊,她怎么就懂了?】少女们面面相觑。那赵胖胡吹一通之后也没回答他对象是什么类型啊,高矮胖瘦,御姐还是萝莉,明明啥都没说啊。
“既然是完美型,”店长顿了顿,从柜台抽出一只手镯,“大概也只有这样的饰品配得上玲姑娘了吧。”
【晕,我就说那大妈懂个锤,原来是想借机推销商品。】
南籽无语,却见旁边兰渔渔圆圆的银灰色大眼睛瞪得更大了,
“阿籽,你看看那件手镯上的花纹,是不是你说的……”
“别叫得这么亲昵……你说什么!”南籽定睛一看,店长拿出正是她一直渴望的镶有栀子花雕纹的翡翠手镯!
翡翠手镯的性价比一般,材料价值只占三分之二,有三分之一的价钱花在工艺上,据说上面的栀子花雕纹是京城小有名气的师傅做的。
可艺术的价值因人的眼光而异,珍宝店大老板认为三千金币算是贱卖了,坚决不肯打折、降价,顾客们却难以认同。
于是,这件手镯就成了店里最难卖的商品,足足压了两三年,这是南籽的先前底气所在,毕竟没有竞争对手,慢慢攒钱就成了。
可如今遇到人傻钱多的公子哥可就不好说了!
赵胖搓着下巴,另一只手旋转手镯端详着上面的材质、纹路,“嗯……好东西。不算特别显眼,但仔细看的话越看越好看,针不戳。以前居然没留意到。不过,三千金币还是有点贵啊,看在我的面子上打个折怎么样?”
“这,”店长笑容弱了几分,“赵少,您听我说,以您的面子,打折什么的自然都好说,只是,这件手镯有点特殊,大老板以前强调过,我不好做主呀。”
“意思就是不行了?”
“这,我……”
“你好好想想,本少爷一直以来帮衬了你们店多少?你又从中拿到了多少提成?现在这个面子都不肯给?”
赵胖的声音微微冷了下来,
“没记错的话,这件手镯从我第一次来店里就有了吧,到现在有多少年了?你们还打算在这里放多久?”
“呵,这女人,赵哥平时关照她这么多,现在打个折扣都不肯干脆点。”赵少背后一名健壮随从双手抱胸,斜着眼。
“您请听我说,我……”
“看你蛮为难的样子,本少可以原价买下,不过——”赵胖没等她把话说完,宽粗的食指在玻璃柜台上随手指了指几件顺眼的小饰品,“给我个面子,顺带赠送些小东西没问题吧?”
店长默默咽了口唾沫,赵胖所指的东西都是热销产品,虽然价值加起来赶不上手镯的零头,但加起来多少有两百枚金币,是自己一个半月的薪水,显然是不合理的要求!
可望着对方不悦的脸色,她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毕竟那可是自己冲业绩的大客户。
“喂,到底怎么说,本少爷还要赶着带后头这帮兄弟喝酒。”
赵胖皱着眉头催促,没有留意到一双异色的瞳眸聚焦在自己的大圆脸上,充满敌意的视线夹杂怒火。
南籽上下排大牙恨得疯狂摩擦,拳头无意间攒紧,手背上紧绷的白皙肌肤青筋暴跳:【王八蛋,不仅坏我生意,现在又还来跟姑奶奶抢东西!你给我等着!】
一滴冷汗悄然浮现在额头,随后悄然滑落,虽然心里放着狠话,但她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加焦急,万一那势利店长真答应了他的要求,意味着和栀姐的约定,摆摊赚钱的努力全要付之东流。
“阿籽……那个,翡翠手镯对你真的很重要很重要,不论如何一定要得到那种吗?”兰渔渔问。
“废话,当然重要啊!”南籽的眼神从赵胖移向店长,那个女人的发言将决定手镯的去向。
“我明白了,交给我吧。”
“啊?”把视线收回,南籽转头瞧见身边兰渔渔表情似乎认真了起来,“你要做什么?”
被赵胖和五名随从,一共六个体格强健的大男人神色不耐地注视,店长心里感到发毛:【不、不能得罪赵少啊,要、要不就同意他的要求,回头再、再找个理由和老板说?】
“瞧、瞧您说的,赵公子的面子小女子肯定得给。”冷汗浸湿了旗袍,店长赔笑道,“不过这两件小项链有人预订了,除此之外其他的都可以送您,您看……?”
“预约了你还摆出来?看你分明就是舍不得吧。”赵胖着眼睛笑了,“还和本少爷在这讨价还价,你好好想想,除了为爱痴狂的我,谁还会给这等材质的翡翠制品花上三千金币,嗯?”
咯。
话音未落,镜面般的瓷砖地板被细长的鞋跟敲响,脆响声与步调同步,清丽的身影款款迈进。
阳光映照着她,空气中弥漫淡香,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便聚集在她身上。
扬起天鹅一样优雅的脖颈,清音袅袅,
“店长,这件手镯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