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绊脚石
《帝国迷宫全记实—回收者篇》第十二章节选
“……回收者们在经过几次重大的变动后,在人员的选择上更加的慎重加上冒险者实力普遍的提高,以往的‘悲剧’上演的频率降低了太多……他们不仅是迷宫的清扫者,更像是迷宫的专家……”
《艾诺尔日记》
“……鬼知道我因为自己那可笑的同情心吃过多少的亏……似乎迷宫在不断进化的途中有些东西变得有些‘不合理’了太多……迷宫的秘密是什么?我猜与帝国千百年来所隐藏的人偶的秘密有关系?这就不由得而知了……”
“艾诺尔,你究竟是什么样子,本小姐很想知道。”
逃脱狂乱图书馆的火海后顺利来到第六层,依仗着火把与浅绿色荧光岩石,刚转过一个路口血腥味就扑鼻而来,艾诺尔拦住特妮缇,把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她不要说话。
“又是那个味道,难道说前面……”令人作呕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但还是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要是在迷宫里不停艾诺尔的话很有可能就会命丧黄泉,所以现在不得不听他的话躲在拐角后面,等待艾诺尔做下一步指示。
“这血液的味道……结合这个洞通风不太良好,应该是才死不久。”艾诺尔摸出在路上捡的绿色荧光岩石岩石,朝着墙壁猛擦碰几下然后扔过去。
迷宫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谁要是在迷宫杀人,被逮到现行都是要群起而攻之的,对艾诺尔也不例外,之前只是因为那条路走的人实在太少才没人发现,要是被看到也会被冒险者攻击,虽然现在在这层的冒险者没什么硬实力罢了。
岩石擦碰着墙壁,借助着绿色荧光和回弹的声音勉强能判断前方发生了什么:没有一个人在的通道里面大概有四、五具尸体。
石头滚落在地上,四周又回归平静。艾诺尔从背包中翻找出一个用布包层层裹好的小铜铃,在火光的照耀下擦得程亮的外壳反射着不刺眼的光芒。
“叮,叮。”摇晃铜铃,清脆的响声在通道里回荡,艾诺尔从墙根处站起,向着尸体缓步进发。
“四个人在一起么,唉,都说了最好不要让新人下来,工会那帮人就是不听。”咒骂着工会那群只知道收钱不知道办实事的懒惰前台,艾诺尔蹲下来,查看着四人的伤势。
“胸口贯穿、腹部撕裂流血过多、钝器击打头部加上割喉……受到玷污后勒死。”仿佛是亲身经历,艾诺尔异常冷漠的复述着伤势,一边从每个人脖子或者上衣口袋上搜出一个银色的牌子。
“死于哥布林或者是人类么。”艾诺尔继续喃喃道,全然不顾在一旁被人偶扶住差点晕倒的特妮缇。
人类,说起来好像很久都没碰到那位“老朋友”了。
那个把自己亲哥哥杀掉并嫁祸给自己的“老朋友”。他像是会干出这种事情来的人。
“这……这可真是地狱。”特妮缇憋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适合的形容词,脸色惨白的她虽然刚刚才见过血可以说有了一定的心里准备,看到如此多的人死相惨状一时半会还是没有办法去接受。
“地狱?我见过比这死相更惨的状况。”艾诺尔轻描淡写的回应道,自顾自地把四人的牌子并排着放在一处凸起的岩石上,随后拉开背包两侧的袋子—
透明的液体被完好的封存在精致的玻璃瓶内,特妮缇一眼就认出这是教会发的圣水,每个月家里都会安排接受圣水的洗礼,即使是她并不信奉教会。
拧开瓶口右手食指沾上一点,艾诺尔把圣水均匀的涂在每个遇难的冒险家眉间。随后双手一合,背过无数遍的台词从嘴里应声念出。
“愿世间所有的灵魂都有它自己的归宿。”
“呜哇!”特妮缇失声尖叫,因为刚一念完底下的尸体突然抽搐的动了几下,眉间滴过圣水的地方冒出一缕黑烟,第一次看解脱仪式难免会被吓到,“死人”突然“复活”是不符合常理的。
“大小姐,它们的灵魂得到了归宿,刚刚是灵魂脱离身体的过程无需惊慌。”艾诺尔简短的解释道,随后又再度捡起旁边的一块坚硬的石头。
“不要!”特妮缇大喊,人偶也随之抽出大伞,用极快的速度打落艾诺尔手里的石头。
艾诺尔哭笑不得,自己经常因为这个被误会,看来这个大小姐也不例外。自己并不是想砸断他们的手脚,而是纯粹的想砸烂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以防有人糟蹋尸体。
“大小姐,我不是想弄断他们的手,只是这些东西如果在地上放着,很有可能一些冒险家会乘机捡起来,贪婪一点的甚至会糟蹋他们,砸烂他们以绝后患。”
“这是他们在世间最后的东西,你怎么能把他们砸烂!”
“不是这个意思,大小姐你听我--”
“不行!要是他们的亲属看到会怎么想!”
“这也是以防万一,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啊!”无名火涌上心头,虽然这不是必要做的事情,但艾诺尔还是秉持着做事做到底的想法把他们安顿好。现在自己的好心却被同行的特妮缇否认,自然心里有些不舒服。
“我,我不管!”特妮缇被艾诺尔突如其来的大吼吓住了,自己刚刚想阻止他毁灭遗物却被大吼,加上前面那些尸体,一股委屈的感觉直冲眼眶。
“他们也有爸爸和妈妈。”越说越小声,特妮缇松开眼罩擦拭着泪滴,一旁的人偶也没有继续警戒艾诺尔的意思,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望着主人。
“唉,走吧。”此刻也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艾诺尔收拾好东西,头也不回的朝前方走去。
最受不了的就是小女孩哭泣,因为总是让他想到那个暴风雨的夜晚,自己美好生活破灭而后走向深渊的景象。
那么那个偶尔来玩的小女孩后来怎么样了?希望她没有卷进那场噩梦。
二人之间更加尴尬,彼此无言的继续往前走着。
呻吟声从前方响起,艾诺尔眉头皱的更紧了,直到借助火光看见前方发生的事情,才逐渐放下心来。
一个男人躺在鸿沟的另一旁,只能看见半个身子,奄奄一息的像是祈求着帮助,嘴角和额头上,鲜血凝固已久,像是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没得到救援。
老套路了,这男人早已经死了,倒霉的他身体被某种寄生生物寄生,蜷缩在墙角,等待着下一个“有缘人”上钩。
对待这种低劣的骗术,艾诺尔不屑一顾的摸向腰间匕首,一旁的特妮缇倒是抢先一步。
“快救他,快不行了!”特妮缇提前跑过去,想赶在艾诺尔面前去救这个人,特殊附魔的鞋子能短暂的浮空,踏着鸿沟上方轻而易举的来到对面。
“你还好么?”特妮缇弯下腰想查看那人的状况,那人却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噗呲”四周墙壁的缝隙里窜出像是藤曼那样的紫色生物,同样“那个人”的双手,也生长出数不清的红色粘稠物质,向特妮缇袭击。
突如其来的袭击根本来不及反应,一直跟在背后的人偶倒是早已抽出大伞,斩断了背后袭来的藤曼,而正面特妮缇用瞎挥的手杖暂时阻止了人偶的进攻。
手杖被愈来愈多的藤曼给缠住,随后缠绕在手杖上的藤曼暴起缠住四肢使得不能动弹,在藤曼上的粉色粘稠物看准时机,飞扑到特妮缇的脸上。
“救,救命!”面罩和护目镜虽然挡住了粘稠物的袭击,藤曼倒是越来越紧,先是捆住四肢无法动弹,随后沿着身体来到脖子和腰间并牢牢捆住。
“呼吸,唔。”藤曼缠绕着脖子,呼吸逐渐困难,加上捆住自己的那些,情况不容乐观。越是想挣脱,只会缠绕的越来越紧。
特妮缇只觉胃部一整翻腾,藤曼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把自己拉到空中,整个人已然被倒挂着悬在空中无法动弹,人偶由于没有指令,只能被动的防守,长伞的寒光早已被各种分泌物掩盖,甚至已经有不少藤曼成功缠住了四肢,也抽不开身去帮助主人。
因为难受眼泪止不住往下流,眼前逐渐变得漆黑一片,由于悬挂在空中四肢没法发力,只能任由在空中悬挂。
“难道,这就死了么,我不要!救救我艾诺尔!”特妮缇闭上眼睛绝望的祈求帮助。
藤曼缠绕愈来愈紧,逐渐形成绞杀之势,呼吸一点一点被剥夺。
“轰—”爆裂声在地底深处响起,藤曼像是发疯那样四处乱摆,原本紫色的模样逐渐变得漆黑起来。
“啪”支撑不住特妮缇的重量,藤曼断成一片一片的形状,而红色粘稠物所依附的那人身体里的藤曼,也因为震动缩了回去。失去养分供给的那个人倒在墙边,没有血液流动的他,半截身体也随着藤曼一同枯萎。
“咳,咳。”特妮缇摔在地上猛烈的咳嗽,人偶倒也没闲着,在做最后的清理工作,把四周枯萎的藤曼都清理掉。
艾诺尔右手猛地拍左手手臂,钩爪紧紧嵌住前面的墙壁,用力一蹬便来到特妮缇附近。
收好钩爪,艾诺尔抱起躺在地上的特妮缇,背靠着墙壁慢慢的帮她揉脖子,疏通呼吸。
特妮缇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刚刚睁开双眼就看到艾诺尔有些疲惫的神情正关切的望着自己。
像是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那样,紧紧的抱住艾诺尔,把头埋在艾诺尔装满各种小东西的胸前,虽然硬邦邦的,但是有种久违的安全感,劫后逃生的感觉真好。
“要来点水么?”艾诺尔打开水壶,递到特妮缇面前。
“嗯”
因为同情而上当的特妮缇很像以前的自己。当时的他也是一个勇敢而又同情心泛滥的烂好人。
眼光牢牢地锁死在那堆枯萎的植物上,以防又突然袭击。
休息了好一会,艾诺尔扶起特妮缇,捡起一旁的手杖让特妮缇握住,摸了摸她的头:“下次,别上当了。”
“嗯”特妮缇小声答应道。
“要跳了!”
“这么高!你疯了吧!跳下去难道你不会害怕吗?”特妮缇刚想反驳,被艾诺尔一把捂住嘴。
严肃的神情夹杂锋利的眼神,等到特妮缇慌乱的眼神也同样注视着他时,艾诺尔一字一字的咬牙说道:“迷宫里不要说‘害怕’,明白?”
害怕这种情绪是会蔓延的,而在迷宫里这是致命的情绪,及时按住苗头,才是最好的选择。
“…..好,本小姐答应你。”听着特妮缇含糊不清的回答,艾诺尔这才松开了手。
“哈,哈,别怕,别怕。”特妮缇一遍又一遍的对着自己说,紧紧的按在紧张和害怕而砰砰直跳的心脏上久久不能平息,但还是必须得去接受。
艾诺尔向后悄悄地注视着特妮缇,有些意外这姑娘恢复的还是蛮快的,对特妮缇又有些小小的改观。
重新系好防风镜,熄灭火把,望着鸿沟深处,无论多少次还是背后发凉。艾诺尔从背包里翻出一个粉末小瓶子,撒了一点在身上,也撒了一点在特妮缇身上。
粉末在黑暗中,像是被点燃一样,发出蓝色的荧光,艾诺尔点了点头,再次望向下面,呼出一口气,便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的彼端,只有蓝色的光芒划过黑暗,向着深渊前进。
特妮缇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也没有犹豫,手杖轻轻触击地面,人偶像是得到命令一般,抱起她也往下跳。
“啪嗒”借助烧焦植物的缓冲和其实并不太高的距离,平稳落地。艾诺尔靠着蓝色的荧光,观察了下四周被烧焦的植物,神色放松了许多。
“这种道路,往往才是最安全的道路。”抽出背后的长刀,向前劈断那些被烧焦的挡路藤曼,神情自若的向前探索。
越是危险、不可理喻的地方往往相对安全,至少在上层是这样。
特妮缇有些不安的跟在后面,被绑起来的害怕还没消失,手杖横在胸前,像是在防着什么,小心翼翼的沿着艾诺尔所走的道路前进。
“艾诺尔,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连着走了十几分钟,曲折的道路一个接着一个,分叉支路也是,但前方的艾诺尔还是毫不犹豫的走着。
“快到了,这次好像绕了个远路。”艾诺尔回应道,抬头望着火把飘动的反方向前进,有风的地方一定会有出口。
“好吧,本,本小姐就信你一回。”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跟着艾诺尔走,稍不注意就会在这座迷宫中迷路。
越是靠近,火把飘动的幅度越是强烈,过了一会火把终于开始垂直向上燃烧的时候,艾诺尔抬头一看,瘆人的巨大的眼睛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哇,这是什么,好恶心!滚开!”特妮缇踉跄两步,手杖倒是没有向着天空乱挥,而是猛地触击地面,人偶暗淡地金发不像平时,开始慢慢“恢复”往日的颜色,无神的眼睛里,与特妮缇瞳孔颜色一模一样的紫色光芒大盛。
人偶抽出背后的伞架在前方,随时准备进攻。
“巨大的眼睛”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正想缩回去之时人偶早已来到了它的面前。
伞尖尖锐部分深深的刺进眼睛的内部,却似是刺在空气上什么反馈也没有,“巨大的眼睛”倒是吃到“痛楚”,紧紧的闭上,红色的“液体”也从眼角落下。
“乱舞!”特妮缇再次触击地面,长伞从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人偶的手臂与腿的两侧那些被“填充”的部分,里面弹出无数的刀刃,紧紧的贴着身子边缘,人偶也利用这些刀刃补充战斗间隙的僵直时间段,用夸张的动作在空中左右挥舞着。
左手挥伞,右手附着的刀刃也继续划击,而后右腿向上踢击--在空中表演着杂技一般的攻击,只有人偶们,才能做出这种不要命的“优雅”动作。
眼睛即将消失之际,伞尖已经开始泛出紫色光芒,在昏暗的迷宫中照亮四周。伴随着破空而过的呼啸声,狠狠的插在天花板上,巨大的眼睛也就这么凭空消失,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艾诺尔倒吸一口气,原来刚刚心里暗自吐槽没什么用的人偶现在展现强大压迫感,果然在这个“靠人偶”才勉强支撑的国家,这种核心武器的力量强大到无法想象。
突然感觉特妮缇就像是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比包里刚刚炸藤曼的还恐怖。
有条件一定要做一个“保险”。
特妮缇微微皱眉,按照平时“来袭”的那些人应该早就被打败,但这个巨大眼睛根据反馈的效果来看,不像是“存在的事物”,倒像一种特殊的“魔法”。
人偶“啪”一声伴随着沉闷的收伞声,帅气的回到地面,光芒也随之逐渐的暗淡下来。
在一旁的艾诺尔紧盯巨大眼睛消失的方向思索着什么。下迷宫以来这小姑娘就没少给他惹麻烦,这次似乎摊上了更大的麻烦。
“这是什么东西?本小姐打上去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特妮缇实在想不通,双手交叉在胸前疑惑的问道。
“这是‘观测’魔法,也就是说我们被谁盯上了,在迷宫里面观测别人是一种挑衅的行为,但其实本来也没什么规矩可言,打就打了吧。”艾诺尔倒是很罕见的在一边耐烦的解释道“有意思,我倒要看看是谁在看我们。”
上方是通道的出口,扑面而来的风从通道口灌入,在确认再三没人经过后,艾诺尔高高举起左手的钩爪--
“走吧,我们上去。”
在不远处,一群黑袍人也发现了一旁的隐秘墙壁,为首的那人小心翼翼地上去检查,发现早已死状凄惨的三人被“困”在原地,身体开始长出紫黑色的斑点,崩坏看来已近开始一段时间了。
“报告团长,前面死亡三人,无异常。”
“报告团长,刚刚我们的观测魔法被袭击,现在魔法师正在休息,暂时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多年战斗的经验很容易的注意到这些“人”口中塞着的石头,软掉的手以及被钉在地下的黑袍女,虽然都在不同程度的变得有些诡异的紫黑色,但这熟练的手法以及这种异常谨慎的方式—
“帮他们‘解脱’。”巨大身形的男子甩下这句话,自顾自的向前观察那堆碎石,还未完全干掉的血腥味刺激着每一根神经。
队伍之中一个瘦小的男子从怀里抽出一瓶圣水,用手指沾了沾,弯下腰把圣水点在那些人的眉心,紫黑色的痕迹也逐渐消失,散发着点点光芒,但着实没什么心情去欣赏。
黑袍之下,瘦小的男子不小心露出了自己的衣物一角。原本应该是一件银白色的圣职者长袍,此刻却因为凝固的鲜血而呈现作呕的暗紫--染血的圣职者。
可以说队伍里面除了站在前面的那两个人,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血迹。
最前方的一名黑衣人呆呆地凝视着前方,思绪早已飘到了多年前那个暴风雨的夜晚,那个身上沾满被雨水冲淡的血迹的小女孩,手里握着透明的丝线盯着一地的“尸体”。
“艾诺尔,你也来了啊。” 旁边巨大身形的的男子舔了舔嘴唇,狂笑着“注视”前方漆黑的道路,眼睛不知什么原因被黑布蒙上。身着鲜红色的靓丽衣物也不知道是不是下来“冒险”的。而后方一堆奴隶被锁链锁着强行拉扯着向前走,每个人脸上写满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