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了……
夕阳日下，映着残阳余晖。
少年名为方默，他咬着狗尾巴草，坐在小溪畔的青石上，呆呆地看着在浅水滩里玩得不亦乐乎的那个小屁孩。
稚气未脱的容貌，却有着不同于外表的沧桑气质，看上去就像是在社会打滚了许多年的老油条。
这里是苦舟村，一个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小村庄。
田间有村，村后有山，山边傍水，水灌农田。
这里有着篱笆围筑而成的朴素茅草屋，青山碧水间的田园风光。
时值春耕之际，农田里忙得不可开交，也就没有人管这些尚且不能操办农活的小屁孩。
村里的孩子才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偷偷溜出来玩耍。
这是个荒诞的世界。
少年曾亲眼所见一只闻所未闻的巨大野山猪冲进了村子，拱坏了一幢又一幢的青砖瓦舍。
无奈之下，村长请来邻村地主家的护院二牛，一拳把它给捶死了……只是普通的一拳，这可真是震惊了少年的心肝儿。
虽说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但是这也太离谱了吧，而且二牛似乎也没有愤怒啊！
自那以后，少年就夹着尾巴做人了。
他这小胳膊短腿的，万一不小心被人碰一下就嗝屁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少年格外珍惜自己的小命。
站起身来，身着粗麻布衣的少年拍了拍屁股上沾着的泥巴，指着那个不知不觉间走到深水湍流河域的小屁孩，大声喊道。
“二货，回来！”
“默哥，快来看，我抓到了一条大鱼！”
眼前这个双手举着巴掌大鱼儿的小屁孩，名为方流儿，与方默的年纪相仿，是随着摇篮从这条灵溪河漂流而来的弃儿。
四年前收养入了方家，对外宣称是方默名义上的堂弟。
可方默知道，这个堂弟，实则是堂妹……
前段时间，童年无忌，两人一起赤身洗澡的时候，这个方流儿趁着方默不注意，拿捏住了那里的小蛐蛐，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问道。
“默哥默哥，为什么你这里有条小鱼儿，我却什么都没有。”
虽然方默的母亲解释是方流儿人太小了还没长出来，但是身躯里住着一个成年人思维的方默怎么会相信这骗小孩子的鬼话。
当即忍着晕眩感回头检查了一番，真的暮幽晓寂寂……方默当场就石化了。
最初的时候，大伯两夫妇收养方流儿，也只是看中了摇篮里的昂贵绸缎而已，并不是真正的生起怜悯之心。
随着方流儿愈发长大，发现了她的记忆力有问题，上一刻心心念念想着的事情，也许下一刻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方流儿就更加不遭人待见了。
村里的孩童都叫她傻子，只有方默喊她二货……只因为儿与二的读音相似。
在这个年代，没有人懂得二货是什么意思，方流儿就误以为方默是唯一一个没有嫌弃她的同龄人。
也是由于这个美丽的误会，方流儿与方默格外的亲近。
而方默也因此就遭罪了，只因为他有严重的异性恐惧症……这是随着上一世带来的心理疾病。
即便穿越到了这方世界，症状虽有缓解，却也无法幸免。
只要与异性稍微接触就会犹如触电般抽搐，严重的时候甚至浑身冒冷汗，若是时间长了，可能还会失去意识。
就算是触碰到母亲，方默的异性恐惧症也会发作。
几年前方默尚未断奶，那可真是痛苦得死去活来，奶水喝一半吐一半，剩下的时间就陷入了昏迷。
由于不知病因，县城里来的大夫都断定了婴孩时期的方默活不了多长时间。
可他就这样硬生生地撑了下来，震惊了不少人。
拎起木桶里满满当当的鱼虾，方默满意地点了点头。
思忖了一小会，方默决定给勤劳又能干的方流儿一个奖励，手指掖着粗布衣袖在她的头上来回抚摸。
“乖乖，今天的二货也是元气满满的。”
“诶嘿嘿~”
眯着眸子，稚嫩的脸蛋上露出了享受的表情，方流儿对方默的这个动作毫无抵抗之力。
即便隔着一层粗布，还是有些少眩晕感传来，方默狠狠地晃了一下脑袋，才稍微平复了些心里的恶心。
“走了，回家！”
见方默收回了手，方流儿脸上露出了意犹未尽的神色，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方默的背影。
走上前去，想要牵着方默的手，却让警觉的方默给躲开了。
她只好退而求次，牵着方默的衣尾晃悠悠地往村子里的方向走去。
一路走来，田野间层次分明，田埂纵横交错，茅草屋舍整齐排布。
苦舟村，虽然青山绿水，但是仍旧属于穷乡僻野。
这里的村民对大自然的利用也仅限于满足日常的生活需要而已。
要盖房子，上山砍伐几棵树拖回家做房梁；没米下锅了，就上山找点野菜野果，下河里捉两条小鱼小虾炖汤。
若是遇着了过年过节，就抄起家伙到深山里打猎，山珍野味应有尽有，只不过要有相对应的实力。
不然的话，猎人反成猎物的事情不在少数。
“娘，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方默小短腿刚迈进了大门槛，就见着了在院子里拿着藤条候着的张氏，声音里说不出来的心虚。
张氏是方默这一世的母亲，三十多岁，穿着淡蓝色的粗布棉袄，后脑勺挽着一个发纂儿，插着一只木钗，耳垂间一对银丁香，眉梢有几分泼辣劲儿。
话音刚落，张氏就揪住了方默的耳朵。
“小兔崽子，你还敢回来，趁着我们去干活，居然偷偷溜出去玩儿了！”
“娘，啊，疼疼疼，我不是去玩了，真不是去玩了。”
方默小手拉着张氏的衣袖，踮起脚尖减轻一点疼痛。
他并没有告诉母亲关于异性恐惧症的事情。
只因为这个时代没有这样的疾病表述，只会当成是中邪了，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被人当成妖怪附身给烧了。
这可真不是吓唬小孩子的。
前些时候，村头的狗蛋做了几个胡梦，白天里与人神神叨叨，就被人拉去强行灌了一大碗符纸烧成灰烬搅拌的水。
还有隔壁村的大虎子因为患有好动症，现在天天绑在了木柱上，不让他乱动，惨叫声有多凄凉要多凄凉。
方默可不想一个人对抗整个世界。
来到这个世界的五年多时间，方默一直规规矩矩，扮演好小屁孩的角色。
谨慎小心，只为了努力地活下去，苟住这一世来之不易的小命。
“二婶娘，默哥和我是去小溪边捞虾去了。”
幸好方流儿及时拎来装着鱼虾的木桶，张氏才松开了手，可仍旧瞪了方默一眼。
“流儿，你可别跟着你堂哥瞎跑了，他一天到晚到处野的看不见人，被人拐跑了都不知道。”
“哪有……”
方默摩挲着有些发烫的耳朵，弱弱地说了一声。
也许是几年时间下来习惯了，与母亲简单的肢体接触还在可承受的范围，并没有诱发病症。
“你这混小子还敢顶嘴了是吧。”
拎起藤条，张氏气势汹汹，作势要打下去。
只不过她这是刀子嘴豆腐心，哪里真下得了狠手，只是要吓唬一下方默，让他以后收敛点。
“二嫂，默哥儿又犯什么错了……呀！好多的鱼虾，今晚又可以开荤了。”
从镇子上做女织的吴氏老远就听到了方默的惨叫声，回到院子里看见一木桶的鱼虾惊喜道。
吴氏是方默的三婶，年纪也才刚到三十，但是至今也只生有一个女儿，与方默比要大上快十岁了。
她与三叔一直想要生个男孩儿，只不过努力耕耘了许多年连个蛋都没有。
“是默哥儿捞的吗？”
“这懒小子哪会干这种活，我看多半是流儿捞的吧。”
只能说不愧是方默的亲娘，一眼就透过表层看穿本质。
“流儿一个人可没这个能耐捞这么多的河虾，应该是默哥儿不知又想出了什么鬼点子了吧。”
三婶吴氏摇了摇头，看着方默说道。
方默挠了挠小胖脸，讪讪笑了几声。
“他呀，就馊主意多，整天不务正业脑子里想的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虽是这样说着，但是张氏脸上却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与别的孩子动不动就大哭大闹，时不时尿床不同，方默自小就聪慧，生活自理，懂事得让人十分省心。
这也是他讨人喜爱的原因之一。
“娘，饭做好了没，我饿了。”
方默摸了摸小肚皮说道。
这也是他的生存之道，既不能表现得太过成熟，也不要幼稚得自己都受不了。
偶尔撒娇卖萌往往能解决很多潜在的问题。
一旁的方流儿也连连点头，听到吃饭，嘴角都快流出哈喇子了。
“你这混小子和流儿先去一边等着，今晚加菜！”
张氏笑着将那满是鱼虾的木桶拎到灶房里去了。
吴氏也跟着走进去帮忙。
黄昏渐逝，薄雾冥冥，清风红霞，映衬着农家田园里袅袅升起的炊烟。
青山碧水，虫鸣鸟嘶，这是一个美好的世界。
看着逐渐落幕的夕阳，方默仰起了小胖脸看向悄然暗下来的天幕。
方流儿眨巴着水汪汪的眸子看向了方默，随后她从方默的口中听到了一句轻声呓语。
“爷的青春回来了……”
